尘埃之中，言瑾瑜提着半瘫状态的顾安生走出大楼。
此刻两人身后已是满面狼藉，碎石与尸体妆点着地表，不少大理石砖化为粉末与微风起舞，而男人则像是情绪得到舒缓一般，极其自然地伸了个懒腰。
一侧被单手拎到半空的顾安生虚着眼说道：“你不去拆迁队上班，真是可惜了。”
男人瞥了他一眼，没有应声。
当两人走到远处的草坪旁时，言瑾瑜随手将顾安生扔在了地上，以脸部着地的少年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我说，你这是以行动在表明同意我刚才说的话吗？就算是，你也可以选换种方式来表达吧？”
言瑾瑜看着喋喋不休的某人，面无表情的应到，“怎么？是嫌我不够热情？那要不我重新来一遍？”
言语上的交锋，似乎成了这两人相处的习惯，顾安生努力晃动着腰部让身体的正面上朝上，吐出嘴里的青草问道：“我这样子还要持续多久啊？”
言瑾瑜皱眉思索了一下，“说不准，有可能马上就好，也有可能一辈子就这样了。”
“喂！喂！”顾安生大叫道：“你不是在骗我吧！要是这样，那我刚刚还不如死了算了呢！”
言瑾瑜点了点头，“也行，要是你着急的话，我现在就能帮帮你。”
听到这话顾安生摆出十分难看的表情望着言瑾瑜，像是在表达，“你怕不是在逗我！”的意思。
言瑾瑜自动忽虑了这点，坐在一侧说道：“对你现在的状态，你有什么看法？”
看着话题终于步入正轨，顾安生收拾起面上的神色皱眉问道：“是因为我控制不了这股力量？”
言瑾瑜点了点头，拿起不知何时盛满的酒壶，灌了一口说道：“你现在的状态很不正常，虽然我不清楚在你昏迷的那段时间内究竟做了什，可显然这份力量远不是你能承受的。”
顾安生有些无话可说，好半晌才憋出一句，“所以这就是你说的活下去的机会？”
言瑾瑜随口应到，“算是吧，其实到目前为止喝过我血液后还能喘气的只有你一个。”
听到这顾安生算是彻底暴走，扭动这身子大吼道“喂！你这是在玩我吧！照你的话说，也就我一个人活下来了啊！那我要是没活下来呢！”
言瑾瑜立马堵住双耳，待到某人咆哮完后他才放下手以无比随意的口吻说到，“这也仅仅只说明你并非是我要等的人罢了。”
一时间少年不由沉默起来，或许对面前的男人而言，所谓的人生也只不过就是一次漫长的等待罢了。
可他在等什么呢？
一个报仇的机会？
一个能同行的人？
又或者是某段早已消失的过往？某个早已消失不见的人？
……
没人知道。
大概也就只有男人自己清楚他在等待什么了。
而那份等待的背后究竟是自我的毁灭，还是更为漫长的等待，其实早已不重要了。
只要能等，不就已经足够了吗？
像是为了疏解什么一般，少年突然开口问道：“还有烟吗？”
言瑾瑜随即向他嘴角递了一根，等到烟雾燃气，少年叼着烟面朝天际，此时他有些好奇远在另一个时空的温葛会否与自己望着同样的天空？
思绪越飘越远，脑海中却渐渐空无一物，好久之后顾安生才以自嘲的口吻念叨了句，“人生啊！”
————
清晨，露水从枝头落下撞击在青草之上散作颗颗晶莹的水珠，夕阳迫不及待的爬起看着对面还未走掉的圆月，发出点点金辉。
一时间血色与夜色交织在一起，仿佛正在见证着什么。
而在小区一侧的空地上，身体成大字形的顾安生正躺倒在地，周围地面上则画着复杂的圆形图案将他包裹在其中。
看着这副有些中西合璧的八卦图，顾安生下意识说道：“我说，你是在哪家魔法学院毕业的啊？合着你们那还教授奇门遁甲啊！可你们那的老师明显和洗头房的托尼差不多啊，要不咱们转行吧！洗头也挺不错的。”
言瑾瑜面无表情的撇了他一眼，一边忙着绘制图案一边说道：“闭嘴，再说话我就揍你。”
面对男人如此直白的言语，顾安生老老实实听从了他的意见，毕竟在悬殊的武力值面前，他没什么底气和某人来场激情对削。
等到言瑾瑜画的差不多了，顾安生这才看清楚图案的全貌。
只见在一张以八卦为底的图形中，穿插着不少五芒星与形似人形的奇怪图案。
图案的最中心自然是顾安生这个正主，左右两旁还特意画了较小的八卦图充当辅助的阵眼，少年有些好奇的问道：“五芒星我看的懂，八卦图我也看得懂，但你这八卦加五芒星是什么意思？”
一旁绘制完图案的言瑾瑜站起身说道：“其中一个是为了压制你体内的力量，另一个则是为了我一开始讲过的那件事。”
顾安生恍然大悟，低头看着自己左腕上的墨点思索片刻他问道：“这东西能随意入侵？”
言瑾瑜没有搭话，只是拿着手头的碎石扔向了远处的墙壁。
“砰”
没出意外，石头果然变成了一片碎屑落在了地面上。
“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吧。”
听到男人的话，顾安生平复下情绪后问道：“冒昧问一下，那石头是我？”
言瑾瑜点了点头，没等顾安生再说什么，男人又拿起一块石头扔向了远处的墙壁，可这一次石头并未碎裂，反而是那面墙壁应声倒塌！
当然石头还是那块石头，只不过言瑾瑜特意在上面附着了一层淡淡的猩红气芒，也是因为那股力量的作用，原本坚硬的墙壁才会如此脆弱。
男人回头看着他问道，“明白了？”
顾安生连连点头，“嗯，明白了。”
事已至此，两人也不再啰嗦，言瑾瑜随即站在顾安生的面前，念出一段晦涩的文字。
那感觉有点像朝圣的曲调，却又仿佛是教堂礼拜的歌声，一时间顾安生只觉得自己的灵魂漂浮起来，很是惬意。
可随即冰冷刺骨的寒意让他从云端坠落，少年看到自己的身体表面正有无数血红的光芒涌动，远不是夜晚那般的淡蓝色。
而在他左腕的阴阳鱼也活跃起来，旋转着脱离他的身体融入下方的图案之中，与之相伴的是某种奇特的力量正从少年体内源源不断的渗入下方的地表，在他身体内不曾散去的寒意也终于有了些许减弱。
同一时间，晴朗的天际汇聚出不少黑云遮挡住了日光。
伴着不知名的狂风舞动，此时此刻这里仿佛某些经文中所记载的神话一般，颇有有风起云涌之感。
…………
诵读声如水、如山，连绵不绝，顾安生的身体开始有了明显的变化，昨夜一直不曾消散的苦楚减轻不少，双眼中那份远超人类个体的视觉也逐渐正常。
随着视线中的景物再次便会原本的色泽，顾安生清晰的发现自己的五感正逐步恢复到应有的样子。
事实上大概在前一刻他还能清楚的听到自己体内血液流动所发出的声响，但眼下他又成了那个正常的少年。可这份正常对现在的他而言，也仅仅只是梦幻泡影，可望不可及。
就在此时言瑾瑜如然停止了诵读，天际的黑云立马降下雷霆砸在两人中间。
“轰！”
雷霆撞击地表，溅出无数细小的雷蛇！
看着冒出烟雾的乌黑地面，顾安生全身的毛孔都颤栗起来，可一侧的言瑾瑜只是望了一眼天际，就自顾自的走上前。
大概是因为昨夜处在死亡的边缘，当时的少年并未看清言瑾瑜当时的状况，而此刻顾安生清晰的看见某种虚影正在言瑾瑜的背后不断膨胀。
直到虚影将言瑾瑜的背部彻底笼罩后，男人才以无比嗜血的语气说到：“开始吧！”
话音落下，天际中雷声乍响，飞舞的落雷如同利剑直直刺向了言瑾瑜的身躯，可男人却丝毫没有理会。
只见那些淡蓝色的雷光仿佛击打在了一面无形的墙壁上，四溅着散落一地，一时间地面惊现滚雷！
顾安生有些头皮发麻的望着男人，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已不是那个名为言瑾瑜的个体，而是某种存在于神话中的诡谲、玄奇之物。
若非要找个词语形容的话，那就是神明了。
也是在这一刻，顾安生终于明白那一夜言瑾瑜与董先生的交锋有多么恐怖。
这种恐怖并非因为未知而产生！恰恰相反是因为有所体会才会让人这般望而生畏！
神明与凡人之间，的确有着天差地别的界限。
看着顾安生有些痴呆的表情，男人冷漠的说道：“别发呆了，接下来可是正事！”说着男人跨步来到顾安生的面前，而少年也在不知名的力量作用下站起了身。
随后言瑾瑜竟是以手作刀，刺穿了少年的胸膛，但躯体撕裂的痛苦并没有让少年痛呼出声，反而让他有种舒缓的感觉，仿佛是体内的某种东西得以宣泄而出。
看着少年舒展的眉头，言瑾瑜目光一沉抓住了少年的心脏，随即顾安生咳出一口鲜血四溅在地面之上。
感受着手中不断跳跃的生命力，言瑾瑜的双眼中有了某种嗜血的光芒，地上的大阵也开始发出不寻常的声响不断转动，当中的五芒星更是升腾起来将两人团团围住！
而在乌云的上方，超出人类目力所及的范围内，正有与地面相同的阵法在不断转动，似乎是与地面上那个细小的阵眼遥相呼应。
随着阵法旋转的越来越快，一股猩红的血流开始从少年体内涌出，地面上也惊现无数血色的双手将少年的躯干紧紧抓住。
在这一瞬间顾安生脑海中出现了某种类似幻觉的片段，可惜的是那些片段闪回的太快，以至于少年仅仅看到了某个男人年幼时的身影。
“言瑾瑜？”
轻声的话语伴着疑问从少年口中说出，随后他便昏迷过去。而言瑾瑜的神情却有了几许不易察觉的恼怒，当然这份恼怒自然不是针对顾安生的。
“这种把戏，是你留下来的吧！”
说着男人身后的虚影随即猛地抓向虚空！
而他面前的空气更是直接碎裂开来，露出一面漆黑的孔洞！
孔洞之中不少细碎的颗粒发出淡淡的荧光，点缀着言瑾瑜的视线，某个男人的身影也在片刻后浮现其中！
“嗨，真巧啊！”
看着突然出现的董先生，言瑾瑜倒是没有丝毫意外，可他面上的怒火却从无形变为有形，仿佛连天际的云朵都被其染红！
“你以为这样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低沉的话语，是无法抑制的愤怒！言瑾瑜身后的虚影更是壮大数倍，仿佛要冲入虚空中将那令人厌恶的面庞撕碎！
董先生依旧和颜悦色，似乎愤怒这两个字从来与他无缘，“怎么可能，你也知道为了躲你，我这数百年都没在外面瞎晃悠了。”
带着笑意的话不但没让言瑾瑜的怒火消减，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眼看着整个市区就要在这股旁大力量的作用下发生震动，天际中的血色也愈发明显，虚空中的董先生轻声说道：“再这样下去你可是会被这个世界驱逐的？要是你还想呆在这，不如快快收了神通吧！”
打趣的话让言瑾瑜冷静了不少，随着身后虚影的渐渐消退，男人语气冰冷的说道：“你能这样悠哉的时光，不会太多了，下次见面时，我会宰了你！”
董先生一调眉梢，故作期待的说道：“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不过你得先找到我才行吧。”
见言瑾瑜没有搭理他，董先生又撑着下巴说到，“对了，既然你这么想参加这个游戏，为什么不告诉我呢？要知道我可是很期待你的加入。”
言瑾瑜目光一沉，“对成为你走狗这件事，我没什么兴趣！”
听到这话董先生不由大笑起来，“哈哈哈，你这话可就有意思了，要知道我和他们可是互利共赢的合作伙伴啊。”
言瑾瑜冷漠的看着男人，明显是连他口中的标点符号都不相信，董先生倒是毫不在意，但他的双眼中却浮现出一抹兴趣盎然的意味，“不过，这样一来倒是变得有趣了呢，毕竟食物链要被重新拟订了。”
言瑾瑜仿佛没有听见那句话，依旧冷漠的看着虚空中的男人，而他身下旋转的阵图开始不断收缩，连带着包裹顾安生的那些血色手掌和气流也融入了其中，直至分为两部分漂浮于半空中。
看着其中那面乳白色的阴阳鱼图案，董先生若有所思的说道：“你这是在为他压制力量？”
言瑾瑜没有应声，直接拎起地上打算离开，两侧旋转的阵法也在这时分别落在了言瑾瑜与顾安生的手背上，消散不见。
看着男人与少年远去的背影，董先生面上的笑容变得有些意味不明，片刻后他才低声念了句，“好了，正主都已经登上舞台了，那么这一次会是什么结局呢？”
说完虚空中的黑洞如沫泡般碎裂，只留下淡淡的细小光辉证明刚刚的一切并非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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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市中心一座高楼之上，天上的烈日被白云遮挡，某个忙完正事的男人正坐在天台的长椅上看着面前高楼林立的景象，有些莫名的欢愉。
片刻后一个清瘦的女孩为他端来一杯茶水递到他面前说道：“先生，茶。”
男人笑着应了一声，接过滚烫的茶杯大口灌下，一侧的女孩怯生生地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
待到茶水饮尽，男人长处一口气，略带怀缅地感慨到，“就是这种感觉啊！”
正是董先生的男人也不知是刻意没有发现自己唇齿间被烫出的水泡，还是真的就喜欢这种开水洗胃的快感，总之此刻的他很高兴，这种高兴并非是他平日里以笑示人的那种感觉，而是某种更为简单纯粹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那个名为陈雪的女孩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先生！”
董先生似乎早就明白她会发问，只是摇头说道：“没用的，这些是既定之事，没人可以阻拦，我也不行。”
一时间陈雪不由低下了头，董先生似是察觉到这点，起身刻意避开她的视线踱步到一旁。待到天边的日头逃出白云的怀抱，男人才带着点感慨说道：“都说世事不由人，可人又何曾由过这世事呢？”说完董先生笑了起来，那抹笑容与他平日的神情相似，既无喜悦亦无悲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