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朝堂乱糟糟的，但是现在突然之间安静下来了，没有人大规模上书了。所有人都在静静的等待着首辅大人或者首辅一系的官员的动作。
现在的问题太复杂了，复杂到官员们只要想想就觉得头痛，即便是周尧也是如此。
梁然在王府倒是待得乐不思蜀，王府的条件那自然是顶级的，除了不能外出，那基本上就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倒是秦王忙碌了起来，每天都有很多官员来打听消息，亲王也是无语的很，却又不能说什么倾向性比较明显的话，只好随意的敷衍着。
“陛下，韦家那边基本都摸清楚了，如今抄家所得已经超过了一千五百万贯，剩下的也就是对韦家进行抄家了。”穆仕年对着周尧汇报着。经过长达月余的抄家活动，国库得到了极其充裕的补充。只是韦家这边到底是一个麻烦。
周尧也无奈，就抄家的事情与韦贵妃谈了好几次，但是韦贵妃一直寻死觅活的，这让周尧也是头疼不已。抄家是一定要抄家的，要不是不好族诛早就株连了，怎么可能到现在还不处理。
“罢了，传旨下去，把韦家抄家，男丁流放，女眷就算了，放任他们自寻活路吧！”周尧摆了摆手，他很清楚，抄家就是底线，真要杀人，还不到时候，不过干掉韦家也算值得了。
“是，那京中这几位？”
“看着烦，杀了吧，抄家的时候别太干净就是了。”
“臣明白了。”穆仕年告退。
沉思良久之后，周尧看着眼前的奏折，轻叹口气：“传旨内阁与六部，提名在京的几个空缺人选。”他们死了就死了，事情还是要有人主持的，中枢的官员哪一个都是事务缠身，这几天还不知道积压了多少政务呢。
接下来，各部与内阁的官员府邸猛然热闹起来，各路人马齐齐拜访，声势浩大，这个时候不争，可能这辈子都没有再上一步的机会了。但各位大人却是头疼不已，皇帝看似是将举荐的权力给自己了，但是你真敢肆无忌惮的推荐？
这次的事情虽然是杜家折腾出来的，但谁都知道这是在皇帝默许下才做到的，否则大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些上门的官员也没指望立刻就能得到什么消息，毕竟最上面的位置就那么几个，他们更关心的是上了一步的人留下来的位置，当然，位置看着容易的多，可其实更难，因为跟他们平级的官员更多。
这几天郡主周静总是想找机会揍一顿梁然，奈何被秦王妃看的很紧，每次周静都是兴冲冲而来，耷拉着脑袋回去，她根本靠近不了梁然，王府的侍卫看的太严密，保护梁然是一方面，防着郡主才是大头。
郡主当街强抢夫婿的事情已经闹得京城尽知了，虽说为了配合皇帝，秦王没说什么，但你也不能指望秦王真的准备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梁然啊！
倒不是瞧不起梁然，实在是王府需要一个上门女婿，继承爵位，总不能堂堂秦王府没了后不是。而梁然偏偏是独生子，梁家也就这么一个儿子，指望着他开枝散叶呢，怎么可能到王府做上门女婿？就为这秦王和秦王妃也是操碎了心，偏偏两个正主一点自觉都没有。
直到这一天，内阁次辅林郁凯上奏了一份官员任职名单，这种情形才被打破。
工部尚书吴文震调任东宫太子詹士。
工部右侍郎杜兴晓调任工部尚书。
刑部右侍郎祁桢调任工部左侍郎。
兵部右侍郎黄禄晋升左侍郎。
……
等等等等。一份名单震惊朝堂，更让人震惊的是皇帝批准了这份名单！其他人不说，仅仅是吴文震，工部尚书，即便不能立刻入阁，却也不应该调任太子府詹事。
说起来，太子府詹事是个好职位，相当于太子的内阁首辅，但是现在不一样，因为现在还没有太子，吴文震去了那就是挂职。而且即便有太子，吴文震也不该去担任这个职位，因为吴文震不年轻了，不可能当做太子的心腹去用。
所以一下子所有人都蒙了，完全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这份名单绝对是皇帝授意的，否则内阁不可能上这样的折子。
这份名单上上下下涉及了数十名官员的调动，其中最显眼的就是布衣钦差梁然被任命为民部的审计司主事！
本来嘛，一个主事，区区五品官，扔在中枢重地根本不显眼，但是你要看看梁然的年纪，五品官是一个坎。上了五品，以后的调动基本都是在六部之间了，也算正式进入了朝堂的视线了。要知道梁晖也不过是六品罢了。
当然你要是非叫号说内阁首辅也不是过五品那也没得说。
慕容延枫拿着这份名单看了好久。喟然长叹：“陛下真的成熟了，这么繁杂的事情居然真的被他缕出了头绪，呵，看起来，老夫不致仕是真的不行了。我那学生自以为聪明，却被陛下利用的淋漓尽致。”
“是啊，本来陛下就一直在找一只老狐狸，没想到老狐狸没抓住，反而是小狐狸先露出了尾巴，您老不妨猜猜，接下来那只老狐狸会不会跳出来？”屋内居然还有另外一人，此人赫然是曾经出现在宫中跟周尧说要看戏的那位神秘人！
“先生何必明知故问，若老夫猜得不错，早在我那学生插手愚阳之事的时候，那头狡猾的狐狸就已经闻到了不对劲的味道，现在更是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唉，我与您老的判断一致，可惜了这次机会，下次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了。”神秘人叹了口气。
“不急，你们都还年轻，不比我们这种黄土埋到了脖子的老家伙，即便你们找不出来他，他也没多大活头了！”
神秘人要了摇头，道：“新旧交替就该有个新旧交替的样子，他这样躲躲藏藏算什么英雄！”
“英雄？他要是英雄怕是早就骨头都烂干净了，还能搅风搅雨？更何况，你也跟英雄不沾边！”慕容延枫冷哼一声。
“确实，我们这类人永远只能躲在幕后，站不到前台来，不过那又如何，在光伟的帝国也有阴暗的一面。您老那一代现在可就您三位硕果仅存了，依在下看来，您真该真心实意的退下来。现在已经不是你们的较量了，您老一生不服气，争了一辈子，累了一辈子，也苦了一辈子，这又是何必！”神秘人捂着嘴咳嗽起来，似乎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累到了。
“唉，你也不用劝老夫了，本来是可以不退的，谁知道自己居然培养出了这么一位聪明绝顶的弟子，不仅坑了自己，还把老夫一手拉了下去！”慕容延枫轻轻自嘲一句。
“您老看的清楚，但看不清楚的大有人在，您信不信今晚吴府一定比往日更热闹。”
“不可能吧，还真有那么多奇蠢如猪的？”慕容延枫有点吃惊了。皇帝的意思他看的很明白，一来顺手把吴文震拿下来，二来是想用工部尚书的位置稳住杜兴晓。但，现在看来，皇帝似乎还有别的意思，对了，争储！这段时间为了储位杜家和韦家可是打得不可开交，现在杜家已经不胜而胜了，杜家就是最大的获利者，只是，崔家似乎太平静了。
“哈哈，老大人似乎想明白了，如今争储的风波看似马上就要决出胜负，这个时候在东宫放了一位重量级官员担任詹士，其目的不要太明显，吴文震那是不入阁胜似入阁，两朝元老啊！谁不动心？”神秘人轻笑一声。
慕容延枫只觉心头似乎被皇帝用重锤狠狠砸了一下，头冒金星！
皇帝这一手玩的太狠了。让吴文震去当太子府詹事，表面上是确立吴文震的下一代领导核心，可问题在于这个位置绝对不属于吴文震，一个是年龄因素，一个是这次的吴文震已经彻底暴露在了皇帝的视野里，一旦时机合适，立刻就是大祸临头。现在不动只是因为他还有利用价值，而什么是他的被利用的价值呢？
慕容延枫最得意的弟子！这个身份就是皇帝想要利用的，可以想象今晚一定有很多自己辛苦培养的官员去拜会吴文震。这可真是自投罗网，即便自己想做什么也做不了了。现在他在吴文震心目中已经没有半点敬畏，否则他也做不出背后捅自己刀子的事情。但，自己这一生的心血可就被他葬送了。
即便有一些人能够看清楚形式，但已经不成气候，皇帝自然可以慢慢收拾局面。而且，讽刺的是，崔家和杜家联合起来从皇帝嘴里抢出来的位置，被自己那个学生亲手补偿了回去，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吗？
“先生，我慕容延枫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我心中的有预料，虽然没想过会这么早。但既然我下来了，只求一个善终不过分吧！”慕容延枫盯着神秘人。
“当然不过分，您老退下来之后，陛下会给你更高的生前身后名，这一点你不用怀疑。当今陛下雄才大略，杀伐果断，却绝不是轻薄寡恩的人，他也念着这些年您老的付出。他曾说过，在你这个位置上，在这些年里，已经没有人能够比你做得更好。”神秘人语气舒缓。
慕容延枫眼圈一红，老泪纵横。对着皇宫跪了下来，久久不起！
神秘人看着慕容延枫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事实上，慕容延枫在皇帝登基之初为了稳定朝局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论功绩当属第一人。这些年也是兢兢业业，尽职尽责。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就跟皇帝渐行渐远了。
也许是皇帝成熟了，有了自己的想法，有着自己的治国理念。而慕容延枫把持朝政多年，已经不是一个根深蒂固能够形容的，权臣的心态展露无遗。若是放在其他帝王身上，他自然可以舒心的干到死，但是当今皇上不是那种人，他有自己的理想，也有自己的手段，也确实成功了。
慕容延枫不是不知道大周最大的弊病就是世家问题，可是他不敢碰，世家的力量太大了，这么多年处理朝政有多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任何一个大世家不满，他的政策就落实不下去。但是，这一次周尧干掉韦家那是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从此，韦家或者还可以存在，但再不复世家之名！
当天晚上，吴府门庭若市，多达百余位官员前来道贺，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好不热闹。
吴文震也是意气风发，频频举杯。他倒不是觉得自己真的能成为下一代的领导核心，而是他认为这是皇帝对他的一种保护。理论上来说他入阁，是可以的，但难免被人说是资历不足，真的竞争也未必争得过韩柏文，但是现在不一样，只要自己去太子府詹事任上走一遭，再回来那就必定入阁，这个职位在没有太子的情况下那就是镀金用的。说白了就是你增加资历的，虽然用在吴文震身上未必合适，但怎么说也谈不上失宠。
而接到吏部任命的梁然一脸懵逼，本来品着小酒，吃着小菜的梁然好不惬意，结果忽然来人送来了任命书，这就让他感觉事情不对头。
“哎呦，恭喜梁公子，不对，现在是梁大人了，初一入仕就是实打实的五品，这可真是前途无量啊！”
梁然看着来送任命的小吏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真想抓着周尧的衣领，问他一句，大周的五品官这么不值钱的吗？说给就给，关键是也没问过老子愿意不愿意去啊！现在的大周官场形式复杂的不行，就凭梁然这点本事，被人坑死了都没处说理去。
“来人，备马，我要进宫面圣！”梁然喊了一句。
外面的侍卫也没多想，自家姑爷吩咐那还有啥不办的，至于能不能见到陛下，那就只有鬼知道了。
很快，梁然骑着马直奔皇宫。现在天已经黑了，但真要论时辰，也不过是前世七点多钟的样子，没准皇帝还没吃饭呢。
来到宫门口，将刚刚小吏递给自己的民部五品主事的牌子递上去，请求面圣！
值班的武卫犹豫了一下，还是去通报了，梁然只进过一次宫，武卫自然不是人人都认得他，但是他的大名可是人人皆知，大周第一位布衣钦差，传说中的秦王府姑爷，现在可是被封为民部主事，正五品，这种人可得罪不起，通报一下，皇帝见不见皇帝说了算，可别被眼前这位爷记恨上。
“陛下，梁然梁大人求见！”大太监也很奇怪梁然为什么这个时候求见，但是他知道周尧似乎很重视这个人，所以还是进来通报一声。
周尧闻言，倒是乐了，他刚吩咐御膳房准备晚膳，结果梁然就来了。
“让他进来吧，顺便添一双碗筷！”
大太监一愣，这是留梁然一起用膳的意思啊，这种事以往倒也不少，毕竟跟大臣们谈事情赶上饭点，周尧也不小气，但梁然…算了，自己可看不懂这位爷！
很快，梁然就进来了，看了一眼围在旁边的侍卫，太监，宫女，一阵无语，吃个饭而已，这么大阵仗。
周尧清晰地捕获了梁然的表情，失声笑道：“好了，你们都下去吧！”周围的人缓缓的退了出去。
见没人了，梁然真想冲上去给他一拳，可是现在知道了他就是皇帝就没了那份胆气，想着自己前来的初衷，恨恨的坐下来，大口吃了起来。
周尧也不恼火，笑呵呵的坐了下来，也吃了起来。
“哼，还以为皇帝有多享受呢，一顿饭也不过是四五十个菜，还有这酒什么破玩意，呸！”梁然真是不平衡啊，皇帝就一个人啊，这满眼都是菜，怎么可能吃几口，真是狗大户！
“还好了，朕登基之初，一顿饭一百多道菜呢，几经裁剪才有了现如今的六十三道菜。”周尧笑了一声，宫里每年仅仅是吃食就要花费两百多万两银子，现在被自己整顿之后整个宫内全年的消耗也不到两百万，给国家省下了不少银子呢。
“说起来，你在想什么，干嘛给我五品官啊，这上面头头脑脑那么多，伺候谁的是啊。再说了，现在朝中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啊，还让我进来趟这趟浑水！”没有外人，梁然也放得开。
“浑水好摸鱼的道理你都不懂？现在你进来大家顾不上你，要不是这时候，你想进官场，一进来就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那才叫麻烦！”
“可我没说过我想当官啊！”
“可朕想让你当官啊！”
“为什么想让我当官啊，我不学无术你又不是不知道！”
“朕觉得你那天说的很多话都还挺有道理的，大周现在确实弊病丛生，朕想改变这种局面，但是不知道从何下手，既然你有想法，让你试一试也无不可！”
“我擦，你这是想坑死我啊，我人小肩膀窄，扛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没事，朕跟你一起扛呢！”
“我要是信了你我才是真的傻，一旦事不可为，你非得把我扔出去顶缸，到时候我可就遗臭万年了，还得连累亲人，这事不干！”
“可你现在已经不被官员所容了，没有权力护身，你会死的更快更惨！”
“这就是你让我担任钦差的原因？”
“人呐，不到绝境你都不敢信自己能爆发出多强大的力量！”
“这是我劝你的话，不是让你拿来对付我的！”
“但是朕觉得，这种方式还是挺好用的，比如，你！”
“我XXOO!@#$%^&*()”
“好了，朕不为难你，你就年后上任吧，现在民部的税收年年增加，但是缺口也越来越大，你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否存在贪污之类的事情。”
“还用查？全杀了有冤枉的，隔一个杀一个一定有漏网之鱼。”梁然不屑的看着周尧，什么朝代没有贪污的，老朱的剥皮实草都挡不住人心，何况你这位佛系了二十多年的天子。
“朕也知道，但是总得做点什么。你去了之后只是挂着民部的任职，但其实一切向朕负责，不要怕，没那么多人管着你，过了年就去上任吧。对了，年前就在秦王府住着吧，安全！”
梁然吃饱了，也懒得说什么，对臣子这个态度的皇帝可是不多，尤其是这份待遇落在自己身上，那就帮帮忙，反正大不了跑路就是，自己可不会给大周殉国啥的！
摆摆手，提着一壶酒边走边喝，到了门口的时候说了一句：“你这酒不咋地！”
周尧看着梁然离去的背影，嘀咕了一句，拿起酒壶喝了一口：“好像确实不咋地！”
然而，梁然这一路真是震惊了无数人，这大概是第一个连吃带拿的臣子，也是第一个敢在宫里如此放肆的臣子。一时间被宫中人视为天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