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
蛇怎么了,难道……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想从她眼睛里找到答案。但她只是沉痛的看了我一眼,仿佛看到了我内心深处的答案一般点了点头。
然后她慢吞吞的,给我讲起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我的神色由震惊到不可置信,最后也随她一并沉寂下来。
这一次,我的头也没能抬起来,二人相对而立,却是谁也没看谁。
“所以,他是中了那条蛇的余毒吗?”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如果只是这样还好说,可惜我是灵木,我中了蛇毒没有大碍,但我的身体却可以说是成了这条蛇的蛇毒良好的养蛊皿。”
“蛊?”
我颇有些奇怪,毕竟这样的事实在是挺巧合,我上午刚刚“研究”了如何解蛊,下午就碰上了第一个病人。
只可惜那是本儿童读物……
话说儿童都不会读吧?
说起这个……我觉得我有必要好奇一下那本书的来源。
“姐姐,我想先问你一件事。一件跟蛇蛊没什么关系的事。”
她看起来还蛮好奇,我究竟有什么比给将军解毒还重要的事情。
然后,我问起了那本儿童读物。
起初,她并没有听懂“儿童读物”是什么,后来我说出了它的名字,她才神色微变,自我吐槽了一句“我就说怎么哪都找不到它”,还警告我不该管的事情不要多管。
乍一听,我倒觉得这里面真的藏了什么猫腻。甚至对那本儿童读物更好奇了。
她又跟我说了几句,里屋却突然出来一个人,叫她进去看看将军。她马上就撇下我进去看她的病人了,临走前还警告性的看了我一眼。我还自觉无辜,毕竟书是你自己落在桌子上的,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不小心。我又没说错什么话?不就是说那是儿童读物吗?
这也不能算冒犯吧?
难道是因为被我说中了,她很难堪?
我自作聪明的点了点头,觉得自己终于没用技能就能看懂一个人了,颇有些成就感。
可惜,我没高兴多久,就被血淋淋的事实狠狠地打了一耳光。
木言从里屋出来,满脸写着“情况不容乐观,而且我现在也没有任何办法”。我们一起回了厢房,她就把那本《志怪本草》从桌上拿起来,宝贝一样摸了摸它老旧得能掉渣的封皮。
仿佛看到了我那一双求知欲旺盛的双眸,她大发慈悲的给我讲了这本书的来源。
“这是灵木老前辈,也就是上一代神医传给我的,他是我所知道的最后一段灵木——然后就是我了。里面记载着一些平常难以医治甚至是难以见到的怪病的医治方法。里面的处方都是真实有效的,将军之前得病……”她说到这里,像是被揭开了一条未好的旧伤疤,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就是这里的处方才让他醒过来的,‘灵木一段,细细剁碎,加入……”
我猛咳两声打断了她的话,一点也不想听她是怎么按照那本邪书一刀刀砍碎那条本属于自己的胳膊的。
一刀刀砍碎的,应该不只是她的胳膊吧?
她就真的,一点也不曾心疼过么?
她就真的……不知道我也会心痛吗?
“没想到他才刚醒来就又……都是我的错……我应该再谨慎一点的……我就不该出去乱跑,自作主张摘什么草药,应该一直在屋子里待着,把自己圈在家里哪都不要去,除非将军……不然我还有什么资格陪在他的身边,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我眼睁睁地看着她陷入了自我否定,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阻止,慌乱中下意识的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她。
“不你没有!如果不是你,将军连醒的机会都不会有的!将军会一直睡下去!”
我在说什么!这是人能听的话吗!
我果然不擅长安慰人……
她眼眶渐渐红了起来,不住地在我的怀里挣扎。
“可是,我让他恢复了不到半日的健康,又亲手剥夺了他的这份健康!倒不如……倒不如他从一开始就不要醒来!他就……不会有现在重新来过的痛苦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紧紧抓着她的右手,另一只手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全神贯注地反驳着她。
“你根本不明白!”
“我不明白什么!”
“你根本不明白!给予一个在永夜里的人以短暂的光明,比让她永远在黑暗里匍匐更令人痛苦!”
她撕心裂肺地嚎哭起来,比任何一次我所见到的哭泣都凶。
我如遭雷击,猛地怔住了,只是手依然紧紧地抱着她,不受到一丝一毫情绪的影响,哪怕她右手狠狠地抓着我,身子猛烈地挣扎着。
有温热的液体落在我的手上,但我没去看她。她把眼泪甩的到处都是,但我阻止不了她。我能阻止的只有她的身体,阻止不了她愤怒发泄的灵魂。
是谁在黑暗?
又是谁只看到一瞬的光明?
“你听过那句话么?‘我本可以习惯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光明’……”
我……
“不曾。”
她自嘲的笑了一下,好像早就料到了这个答案。
“但就算我知道我是一块石头,我也从不后悔遇见你。”
她顿住了。
不管你是在说谁,是说自己好不容易见到醒来的将军对方却再一次中毒而眠,还是说将军好不容易醒来却惨遭二次创伤,亦或是……
“我们都是一样的。”我凑到她耳边,轻轻说道。
我也曾因平淡的一生中突然遇见你而雀跃,也曾因察觉你似乎有喜欢的人而陷入低谷。但不论悲欢,不论明灭,我们总归是活着的——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们都不曾言弃。
不论是为了报恩来到这里的你,还是不知道为了什么而一直跟着你的我——且行且看,柳暗花明。
她大睁着眼睛,情绪激动,茫然中多了几丝慌张,颤抖的身体也像被板正了一般不动弹了。好像没听懂我在说什么与问题不相符的答案,我也没给她继续思考下去的机会,我顺着思绪继续说道:
“就像哪怕你知道如果你要救他,你甚至需要牺牲自己,你也没后悔不是么?”
那时候有个笑靥如花的女子,拖着一条独臂,依然那样热爱着生活,她对我说着“我就是为了救他才来的将军府,不后悔。”
她紧紧抓住我的手渐渐松开了,我悬着心也放下来了。
“哪怕前方是未卜的永夜,我们都不曾后悔见过光明,不是么?”
她好像做了很久的心理挣扎,才慢慢停止了哭泣,抽抽噎噎的声音断断续续。我松开了一只手,从她的腰带边取出了她的小帕,替她擦了擦滚滚的泪珠。
“相信他,相信我,也相信自己。答应我,不要放弃好吗?”
我紧紧攥着那块柔软的小帕子,生怕她一个不开心又会哭天喊地。但不知道我说对了哪句话,她突然出奇的安静下来,好像我给她喂对了定心丸。
我放下心来,半晌,才听见她哑着嗓子说:
“他在等我。”
“……嗯,他在等你。”
“你相信我……”
“嗯,我一直都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