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两根雕刻精美的玲珑筷,盯着那些逐渐凉掉的饭菜出神。
桌上袅袅升起带着饭菜香的烟雾。
二人一同出府?搞什么猫腻?买一送一?
万一将军是在回府的路上遇刺了,被毒箭重伤才中毒的,难道你要跟他一起去送人头吗?
还是你们两个已经确定了心意,准备借将军此次上朝复命,让圣上给你们二人赐婚了?
不论哪种可能,都让人不能放心。
不吃了!
我任凭猛击在桌上的两根玲珑筷伶仃的落在地上,异地相望,把香喷喷和热乎乎忘在脑后,转身又出了门。
真是自作主张的蠢货!
你以为你很聪明吗?万一是外因的毒发,你们谁都跑不了!你想过没有!
笨蛋!
蠢货!
怎么那天没把你自己的脑袋削下来一片看看是不是有毒!里面都装了些什么没有常识的东西?
“哎……大哥,你去哪啊大哥?”我迎面撞上了方才的小伙计,他似乎很有要拦住我的意思。
我看了看他不知所措的样子,只是淡淡开口:
“碎、银、子。”
他立马安静如鸡。
“……大哥慢走,大哥还需要什么?”
我无视掉了背后的声音,直直出了厢房,穿过别院,熟悉的仿佛穿过的是自己家一样,这可多亏了这几天在我面前来来往往的下人,我才能获得一份移动的数据地图。
几个穿廊,我就到了将军寝卧的院子外,果然有两个侍卫守在院子外。我试探着过去,意料之中的被拦住了。
“干什么的?”
“回大人,我是木神医的……侍从,我想来问一下您有没有见过我家小姐?”
两人对视了一下,其中一个开了口:
“神医大人啊……早上同将军一同上朝去了。”
我暗自咬了咬牙,发出了“嗤”的一声,虽然细小,却还是被他们察觉了。
“怎么,你有什么问题吗?”
“……”
身后突然又有什么奇怪的动静,但是因为我对着二位“门神”,所以没有回头,但我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诶?这不是木神医的……”
啧,怎么是他——昨晚的那个浣衣间小老弟!
我想起他的“豪言壮语”,那可谓是“慷慨激昂”“抑扬顿挫”,令人实在是难以忘怀,导致我一听到他的声音,我就能回想起整件事情发生的全过程!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丧家犬变落水狗。
好在他似乎并没有听见我们的……
“大哥哥当然有问题,毕竟是自己的女……唔!!”
啧,真麻烦。
我回头按住了他滔滔不绝的泄洪口,两位“门神”也拿起了长矛指着我,生怕我一个激动拧了他的脖子一般。
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得有些别样的尴尬。
我眯着眼,笑意盈盈的对着他的耳朵低声说了一句:
“小老弟……你少说两句会‘死’么?我昨天怎么跟你说的?”
他挣扎着似乎要说话,我以为他是要道歉,就松开了他的嘴,谁知他喘了几口气,一开口又是一条父慈子孝大逆不道的言论。
“唔……我爹告诉过我,真相要大声说出来!”
我:“……”
门神:“……”
你这脑子……怎么活这么大的?
你爹竟然还能讨到老婆?
还生下了你???
明年的世界七大奇迹有你爹一份,记得叫他去天堂领奖……
两门神:“他……知道什么真相了?”
我:“他知道的……‘太多了’。”
处理完这边乱七八糟的事情,我心神俱疲,甚至都有些无暇顾及几分钟前还让我魂牵梦绕的“二人私奔”事件。
可是就算这样,我也没回去吃我香喷喷的饭——哪怕它已经一点也不热乎乎了。我得等他们回来……真是太令人不放心了。
所以我就这样,坐在将军府刚进大门就能看到的的侧廊里,等一个不省心的笨蛋灵木精。
我甚至都已经做好了目睹一个虚弱女子被担架抬进府,身边一个身着锦袍健壮俊美但同样虚弱的男子一边魂不守舍的祈祷着身边女子平安醒来,一边被侍卫前呼后拥扶进里卧的场景了。
真是一点也不期待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来人啊!来人啊!”
真是说来就来……
我叹了口气,把心底泛起的那阵后怕和担忧先压制住,转头看了下情况——
几个侍卫装扮的人簇拥着一个身穿紫色锦袍的男子,那人神色俊美,身形颀长,此时却一脸苍白,摇摇欲坠,需要人搀扶才能勉强维持站立姿势。道旁秋菊初开,点点金黄。
这个场景,我是见过的!
他的身后并没有另一个被搀扶的人,也没有担架,只有一个穿着粉衣的女子跟着他,神色焦急而担忧。
她没事!
那就好……
我从侧廊跳出去,三步并两步跑到他们身边,侍卫正要拦我,抬头一看是我,就没什么过激的反应了,只是颇有些警惕的看着我,应该是怕我趁人之危,对将军做什么落井下石的事情。
真抱歉,我现在没那个闲工夫。
我看了一下面前的人,梳妆精致,果真是没有再让我梳头……不过她依旧是没什么表情,甚至连眼神都没怎么给过我,想必昨夜的气还没有消,我准备说出口的问候全都堵在了嗓子里,一个声音也发不出来。
我就这样,一声不吭的,像一个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插手进来的愣头青,跟了他们一路,直到将军被安好地护送进屋里躺下。
我和她面对面,却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时间堪称死亡僵局。
良久,我终于鼓起勇气,准备将昨天晚上临走前的话再说一遍。
“对不起。”
可这句话不是我说的。
我沉默着,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突然跟我道歉。受宠若惊,甚至有些如履薄冰,一时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我还没说对不起,你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我平复着心里若干疑惑,尽量用平淡的语调询问她:
“……怎么回事啊?你没事就好,不用跟我说对不起的。”
她却突然低下头,委委屈屈地用就算只有两个人也只能勉强听见的细小声音解释起来,虽然解释的我依旧云里雾里。
“真的,是我害了他……”
我更搞不清状况了。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昨天太激动了,我只是说说气话而已!还希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我……要不然罚我给你做一辈子鱼?我现在不会,但我可以学,你一只手不方便,我……”
“是我害了他中毒……”
她打断了我,不但没有听我的道歉,而且似乎还有误解加深的意思,我连忙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试图唤醒她神志不清的意识。
可是,她只是神色寂然,就好像……我曾经在梦里见过无数次的,那张在马车上,从窗口那边回过头来的,茫然的脸。
她茫然的开口:
“你还记得,在山上咬了我的那条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