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下起了雨，雷声伴随着闪电不断的轰鸣，雨落之下，遍地残尸任凭如何冲刷都不见曾经模样，血液混合着雨水形成一条条小溪，温柔的抚摸着一具具遗体，仿佛老天在默默哭诉
“洗刷洗刷恐惧，安心的上路吧”
城墙上大晋军旗已经折断，仿佛是这场惨剧最后的见证者，赵文极的血液也不再流淌，手里握着的长剑依然闪烁着寒芒，城门口横七竖八的躺着一堆尸体，郭阳早已经没了呼吸。
雨越下雨大，雨水接连不断砸在秋一鸣的脸上，脸上的血污不一会就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一个面色苍白的脸显露了出来，缓缓睁开了双眼，摄出一股冷漠的光，这目光此时却显得十分茫然。
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秋二，秋一鸣心里一沉，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他用手推了推，发现秋二一动不动，举起自己不停颤抖的右手放在了秋二的鼻孔上，秋二早已经没了呼吸，秋一鸣开始慌了，想挣扎的坐起来，不料一双布鞋从他怀里滑了出来，看着地上的布鞋，秋一鸣瞪大了眼睛，整个人瞬间像是被热水浇透一样，抱着头在地上挣扎，翻滚，嘴里支支吾吾的念叨着只有他自己能听懂的言语，不一会便嚎啕大哭起来，在雷电的交织下，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人抱着一具老人的尸体哭的撕心裂肺。
“爷爷，你醒醒，我再也不叫你老头了，我真的错了”
“爷爷，咱们回家”
……
就这么哭了很久，脸上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秋一鸣轻轻的抱着秋二，心里强忍着痛苦拔着插满他后背的利箭，嘴里还略带哽咽的数着。
“一支”
“两支”
“三支”
“………”
每拔出一支箭，带出来的血水，都让秋一鸣心痛的喘着粗气，从小自恃武艺高强，不听爷爷的话，还没来得及尽孝，爷爷却因为保护自己撒手而去，连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那自己习武是为了什么？秋一鸣怎么也想不明白，心中复杂至极，后悔，自责，愤怒，无力，混合在了一起。
直到拔出第二十支箭，秋一鸣才停了下来，此时他已经面如死灰，再也没有力气支撑自己的身体，蜷缩的躺在地上不断打颤，把脸贴在泥土里，双手紧紧抓着箭柄，不断的抽泣着，任凭泥土和血水涌进嘴里，
“不行，我不能就这样，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秋一鸣似乎想起了什么，手脚慌乱的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远处遍地的尸体，深呼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的心安静下来，弯下腰把秋二抱了起来，走到城楼底下雨淋不到的地方，缓缓的放了下来，用手在自己衣服上撕下一块破布，轻轻擦拭着秋二的脸庞，逐渐的，一张慈祥的脸露了出来，嘴角还带着丝丝笑意。
秋一鸣双手捂着脸，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告诉自己不要难过，可眼泪还是迫不及待的从眼里滚了出来，不一会便浸满了双手，不断用袖子在脸上擦了又擦，眼泪却越流越多，秋一鸣顾不得那么多了，用手整理好秋二的衣衫，站起身来，他要去寻找另外一个人。
转过身来，把目光放向城门，弓箭已经将城门射的七零八落，遍地的尸体已经铺满了入口，兵器四处散落，不断的向外延伸，秋一鸣眼神不断扫动，还是轻易地在里面发现了一个干瘦的尸体，右手还握着一把剑，左手却已经被削掉了，伤口被雨水泡的发白，显然是已经流干了血液，秋一鸣见状，踉踉跄跄的跑了过去，把郭阳的尸体从里面拽了出来，感觉像是拖拽出一副皮囊一样，很轻，很轻，拖过的地方留下一片血红的痕迹。
看着地上的郭阳，秋一鸣蹲了下来，这惨状似乎让他不忍直视，虽然经过了雨水的冲刷，但身上却还是浓浓的血红色，秋一鸣用双手的挤干净郭阳衣服上的血水，用力掰开右手，把剑抽了出来，又从身上撕下一块破布，轻轻擦拭着他的脸颊，与秋二不同的是，郭阳生前天真烂漫的脸已然不见，转而是一副极度扭曲的死状。
秋一鸣低下头，急促的呼吸着，郭阳的死状显然对他心理造成巨大的冲击，他拿起郭阳的左臂，看到左手已经不见了，自己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应该是让狼头怪物吞了吧，只能用破布一圈一圈的在伤口上缠绕起来，让它显的稍微好看一些。
包扎完后，秋一鸣把郭阳抱了起来，放到了秋二身旁，捡起地上的刀，从城门上劈下几块木头，生起一堆火，烘干二人身上的衣物。
自己则提着刀出了城门，想看看除了自己还有没有活着的弟兄。
刚出城门，北风席卷着浓厚的血腥味就迎面扑了过来，似乎是下雨的原因，这味道格外凝实，秋一鸣看到了城外的场景，胃里一阵翻滚，转身扶着城墙呕吐了起来，眼前七横八竖躺满了遍地的尸体，无边无际，几乎没有一具完整的，血液和雨水形成了一片血海，泡着被黑螟虫吃剩的枯骨，被狼头怪物拖拽分尸的尸体，被箭射死的战马。内脏，铠甲四处散落，隐隐散发出一股腐臭的味道。
秋一鸣强忍着心里的恶心，硬着头皮冲前方大喊一声。
“还有活着的弟兄没有？说句话”
“有活着的说句话，我是偏将秋一鸣。”
秋一鸣似乎是不死心，一连叫了几声，都无人应答，只有天上不断下落的雨滴淅淅沥沥的附和着，望着一片死气沉沉的战场。秋一鸣的心慢慢凉了下来，满脸绝望的瘫坐在地上，目光逐渐变的呆滞。
“嘶~”，一声微弱的气息从某处传了过来，秋一鸣听见顿时身躯一震，慌忙的爬了起来。
“谁在哪？谁还活着？”秋一鸣激动的问道。
秋一鸣并不清楚声音的来源，只能盼着他在叫一次，自己则精神集中的冲前方扫来扫去。
“嘶~”，又一声虚弱的声音传了过来
在那里！秋一鸣兴奋的冲前方跑了过去，路上被尸体绊倒摔得头破血流，可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继续爬起来，冲面前一个不起眼的尸堆摸了过去。
“嘶~”，声音似乎已经近在咫尺，秋一鸣压住内心的亢奋，用手在尸堆里扒了起来，双手都刨成了血红色，当上面的残尸都被拖到一边后，映入眼前的是一具被乱箭射成刺猬的尸体，和一匹躺在地上气息微弱的马，马瞪着大眼似有些哀伤的看着秋一鸣，嘴里呼哧呼哧着气。
“王将军，赤血马…。”
眼前的被射成刺猬的尸体正是一起跟秋一鸣出城迎敌的副将王铁军，王不实的堂弟，这匹马是王不实的坐骑赤血马。王铁军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秋一鸣把他的尸体拖到一边，有些激动的看着赤血马，给它检查伤势，赤血马大腿被弩箭射伤，倒在地上，被尸体埋了起来，侥幸活了一命，秋一鸣拔出插在它大腿的利箭，用布条缠绕了几圈，摸摸赤血马的头，含泪调侃的说道:“你这家伙命还真的大。”
赤血马似乎听懂了秋一鸣说的话，嘶叫了几声，身体不断挣扎，想要自己爬起来，可接连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秋一鸣见状，用手温柔的抚摸着它的身体，从旁边找来一个水袋，给赤血马喂水，示意它歇一会，马好像听懂了一样，在地上不动了，目不转睛的盯着秋一鸣。
秋一鸣见赤血马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笑了笑，也仔细打量起赤血马来，这马本就浑身鲜红色，长长的鬃毛披散着，马腿上强有力的肌肉清晰可见，被血水浸泡后身体显的更加妖艳。
“不错，果真是一匹好马。”秋一鸣赞赏道。
“咦，这是什么？”
秋一鸣眼神不经意一瞟，发现了马脖子上挂着一个锦囊，秋一鸣有些好奇的把锦囊摘了下来，拿在手里观察着，上面清晰可以看到一个王字。
“这难道是王将军的东西？”，秋一鸣心里想道。
秋一鸣看了看躺着的赤血马，打开了手里的锦囊，只有一封信在里面存放着，这信是用布料写的，上面的字迹已经被泡的有些模糊，但还是能大致看出具体的内容。
大致的意思就是，父母大人在上，孩儿因为国家战事紧急，需要保家卫国，不能回家，忠孝不能两全，希望二老能理解自己，不知道二老身体如何，母亲别让自己父亲喝太多酒，夫人在家日夜操劳，又督促枫儿读书，你辛苦了……，后面就开始写到二老收到这封信，说明自己已经死了，如果自家弟兄看到这封信，就拜托把这信和抚恤金带回家去，交给自己夫人，如果敌方兄弟看到写封信，看在同是为国效力的份上，不要对自己的家人如何，如果方便，希望也能帮忙照顾一二，自家也没什么钱财，只有一把先皇御赐的宝剑，如果喜欢可以拿去卖掉，作为报答…，后面则是写了家的地址，最后是王不实敬上。
秋一鸣看完这信，垂下无力的手，双眼开始湿润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