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骜看着从床上缓慢爬起的少年,他略作沉吟,问道。
“少年,燕易屠二人之事,我想你应该有个说法。”
少年撤去胸口上结痂的伤口,慢慢探脚下地,两名丫鬟迅速迎上扶住他。
“吕都督,我在被燕易屠囚禁期间,仅仅知道他掌控着名为绝毒的樊龙印佩刀。再者,就是他妄图潜伏于吕府想趁机杀掉您搜出雄剑至锐。”
“唉,罢了。先不提此事,此事我自有安排。”吕骜挥手让少年过来,“不过,少年,这种种有关于你的事,只是你来这里偷盗钱财,被不慎逮到了吧?”
少年身子微微一颤,嘴唇微张,却不知怎么开口。
“行了,关于你的情况,我已经派人查过了。”吕骜说,“你很聪明,可以这么说。尤其是深谙偷盗之技。”
“但,可不要因为你误打误撞立了这功,就想脱去你从前的罪状!”吕骜猛的一掌打在了身旁的桌子上,滚热的茶盏经这一震,掉落在地摔了个粉碎,“其一,数年之前,你小子第一次来我吕府伪装成丫鬟,摸清了吕府全部的结构,首先顺走了十两银子!”
“其二!三个月前,你二次出手,再次潜入吕府进行偷盗,成功盗走十四两银子。其三!也就是上个七曜日前,你又是进入吕府,成功拿走一批总管的财物,虽说燕易屠这厮现在已非我吕府中人,可你的罪状,无可置否!”
“最后,便是昨晚,是你第四次进入吕府,也是你酝酿最大的一场偷盗!”吕骜忽的走至少年身前,揪住他的衣领,“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是……您说的没错。我只是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叫花子。”
少年震颤着身子,仍未好转的嘴部渐渐开裂。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还未从先前的临死状态恢复过来,现在又是得接受吕骜的雷霆之怒。他不禁湿了背夹。只得承认,他的所有,已经被吕骜知道的一清二楚。
“先别急着谢罪!”吕骜说,“你的罪状单是入侵吕府这一点,我就可以治你的死罪!”
“小子,我问你。”吕骜拽住少年,让他站起,“你愿不愿意编入我的常备守卫军斥候司。”
“你的身手很不错,以至于三进吕府而没被发现,这足以体现你的实力。”吕骜顿了顿,“我想,如果昨晚没有燕易屠的干扰,你仍能如鱼得水般进出。”
“这……就是戴罪立功么?”少年反问。
“你可以这么理解。”吕骜说,“听着,现在国难当头,酉矢北境北骑关大败,这就意味着酉矢南境也会遭遇不测。那么,首先需要做出决断的,便是我,燕翎爵吕骜!”
“前不久,我曾派出我的三位斥候,探查北境现状。”吕骜说,“但他们都死了,死于广皿的铁蹄之下。”
死去的斥候皆是死于广皿狼顾之手,这话他是绝对说不出口的。同为斥候,可广皿狼顾拥有的战斗力却绝非他吕骜手下斥候所能比的。那是支狡诈到极点的斥候司,几乎……没有破绽可言。
也许,唯一的破绽,便是那同为斥候的禁卫虎贲司了。可虎贲司,同样是广皿所属。
少年默然,他没有拒绝的理由。就算有,他也没法活着从这里走出去。
他别无选择。
“你在害怕。”吕骜盯着他,目光似是猎鹰,“你当然有资格害怕,斥候的工作是危险的,这不可置否。你也可以拒绝,我仍然可以让你进入常务士卒,当一名普通的士兵。”
少年回应了这冷峻的目光,他缓缓的点头。
“我……愿意加入斥候司。”
“少年,你有这份勇气,我很是赞赏。”吕骜微笑,“不过,你听着,现在斥候司仅剩你一人,所以现在特设你为斥候司司长。明白么?”
“吕都督,我明白的。”少年颇为紧张的咽下一口唾沫,“只是……有人尚有恩于我。我被编入您的府邸,岂不是失信于他人?”
“哦?那你说说,谁有恩于你?”吕骜对此颇感兴趣。
“城门西边的村子,那里有救过我的郎中。我已经答应做他的学徒,昨晚行窃,也是为了帮他……”
“小子,你这倒是跟我讨价还价了!”吕骜大笑,他返身,阻止了捡拾碎渣的丫鬟,他微蹲,亲自捡拾茶盏的碎渣。
少年似是听出了吕骜内心的不喜,知是犯了忌,急忙改口。
“不,吕都督。我心中所想,仅仅是想把老伯接入吕府,我来负责他的起居。”少年说,“而且,老伯他是郎中,我想,对于缺少郎中的武役来说,吕府想必也是急需更多的郎中用以医治。”
“小子,你想的很周到。”吕骜说。
“总督谬赞了。”
吕骜略作沉吟,说:“这也并非不行。不过,这郎中若是进了我吕府,那周边寻求医治疾病的乡里,该如何是好?”
少年一愣,竟无法作答。
“知恩图报,这是好事,我吕骜最欣赏的,便是你这种人。”吕骜说,“所以,接那郎中来我府中的想法,便是免了吧!不过我可以答应你,会给予你特定的日期,回去探望他!”
“多谢总督!”少年狂喜,急忙纳头便拜。
“诶,快起来,在这里用不着这么大礼。”吕骜摆手示意他快起来。
“少年,我可问你,你唤作什么名字?”
“我……”少年低垂眼帘,终是回答,“我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吕骜一愣,“也罢,我吕骜今天做主,为你取一名字!”
他转身指向后方不施粉黛而仪容极美的女子,对少年说:“这是我的结发之妻,唤作司空玥。”
“见过司空夫人。”少年急忙去对司空玥施礼。
“孩子,免礼吧,既然都督他将你收做常备斥候,那便是对你的信任与赞赏。”司空玥起身扶起拜礼的少年,“孩子,知道了么?”
“我知道了。”
“上古时期,六洲西淮有一羲烛,它貌似飞凰,可更为迤逦。它形若巨龙,可更为妖艳。它无忧无虑,神力通天,过着极为恬淡的生活。后来它的力量遭到了南荒之主苍龙的嫉恨,苍龙便率众击杀了它。”吕骜抚着少年的头,轻轻的叙说着,“后来,羲烛重生,它为了复仇,燃尽生命杀掉了苍龙的五大御侍,可惜没能击杀苍龙。”
“知道么?羲烛这一释义?”吕骜直视着少年的双眼。
少年不语,关于这极远的历史,他完全不知。
“羲烛,便是那……羲皇上人,无忧无虑,无始无终,永不背叛,永不断绝。”吕骜说,“我只望,你能够如羲烛那般,强大但不自大!自此,你便唤作司空羲。明白么?”
“小子谨记。”少年缓缓的回答。
“今天暂且回去向那郎中说清楚,明天即可入住我吕府,记住了么?”
“司空羲明白了。”他说。
吕骜挥手让正房门外的两名守卫进来。
“你们同他一起去,务必保证司空羲的安全。”
“都督,您这……怕是有些不合适啊!”两人皆是说。
“不合适?”吕骜说,“你们说说,哪里不合适了?”
“首先,这小子以前可是市井小偷,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都做过,如今您却是将他编入斥候司,这可是养虎为患啊!”一守卫拱手上前。
“是啊总督!依我看,此人用不得,他必是贪生怕死之辈!总督三思!”另一个守卫也是迎上前,劝谏吕骜。
“行了,这些都不是你们需要考虑的事情。我自有安排!”吕骜不耐烦的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是!”两人黯然,皆是退走。
司空羲转身向房门外走去,两人自觉的跟在身后,跟随他去往徐济家中。
“官人,你觉得他可信么?”眼见的司空羲已走远,司空玥扯扯吕骜的衣襟。
“呵呵,夫人,难道我的直觉,你也不信了么?”吕骜大笑着搂住司空玥,不由得引起她一阵娇呼。
“官人的直觉,奴家可不见得有几分可信呢。”司空玥娇笑。
“首先,此人在经受燕易屠非人的折磨下,仍能云淡风轻,足矣显示他的韧性。其次,他能够多次如入无人之境进入府邸偷盗,则足矣显示他的胆识。再者,他的性格缜密,虽尚且稚嫩,但未必无法胜任这斥候。”
吕骜静静的看着司空羲远去的过道,陷入沉思。
司空玥也不再询问,只是安分在吕骜怀中,为他轻理发髻。这个养育了三男一女的女人,已经操持这个家太久了。
两个长子的死,她至今都未能释怀,对于这继承自己姓氏的司空羲。她虽有母亲的仪态,可心中仍有些许微小的芥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