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训练第二阶段如期开始,内容主要是枪支操作,手雷投掷等等。
任北很郁闷。
郁闷的原因是班长苟德诺已经变成前任班长了。
现在五班的班长是营里派来的,名叫高洪强,之前是营部的军械员,属于营长直接委派。
再说这边每天看着苟班长在三连门前站连值日,任北心里极不是滋味,只因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就比如现在,上午的训练结束,任北背着八一式半自动步枪,走到连值日桌前。
“班长,你看我背着这枪,威风不?”
苟德诺军姿严整,目不斜视,瞅都没有瞅他一眼。
“班长,马上就要实弹射击了,我有点怕……”
“班长,你不知道,我从小就怕听到别人放鞭炮,就有点担心实弹射击的时候枪声太响。”
“班长,你还在生我气?”
任北说了半天,都没见苟德诺搭理自己,终于放弃了和他攀谈的打算,无奈地转身向着五班宿舍走去。
“加油!”
就在任北走了几步之后,身后传来了一声鼓励,他激动地扭头会看,却只见苟德诺依然望着前方,依然目不斜视,就像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出口的一样。
“呃,好的,班长!”任北立刻答应了一声,他知道自己没有听错,确实是苟班长发出的声音,也知道这当然是给他说的,心里的郁闷顿时消散了许多。
……
高洪强是第十五年兵,过了年就是他军旅生涯最后一年了,本来安心在营里当军械员,也算颐享军旅生涯的尾声了。
谁知道营长邯钢被抽调到新兵一营,他作为邯营长同年兵,又是邯营长很相熟的老伙计,自然也跟着来了。
按照邯钢的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让老高过来就是给那些年轻班长们做示范的。
这不,本来营部的军械员当得好好的,三连有个班长出了个纰漏,就让高洪强来顶上了。
那个出了点事的年轻班长叫苟德诺,其实高洪强对他蛮熟悉,按照老高的话说,这是个好兵,虽然为人实诚点,但是当个优秀的班长还是没问题的。
所以当这个事出来的时候,高洪强找到邯钢,直接说了,就这屁大点事,你有必要上纲上线么?那新兵虽然做错了,可是你给人家一棒子打死,这不是摧毁小娃娃信心么?这以后军旅生涯还咋混?
特别是对苟德诺的处理,高洪强就更有意见了,还给警告?虽然最后三连报上来的处理意见是撤销班长职务,没给警告。可是老高觉得太没必要,依他看,现如今有的年轻班长没诚心诚意带兵,而苟德诺所做所为,那是付出了真心待兵,把新兵当兄弟看了。对这事,老高看着顺心。
对于这个同年兵,虽然对待自己,没有下级对待上级的觉悟,可是邯钢就爱身边有这么个人,有时候起到提点的作用,有时候关着门拌拌嘴也挺舒心的,那效果就如同结了婚的夫妻一样。
在部队里,大多数人都是雄的,即使有少部分人结了婚老婆随了军,这男人也大多数时间待在军营里,能回家和老婆温存的时候也少得可怜。
而邯钢的夫人并没有随军,还待在老家,正好老高在身边经常啰哩啰嗦的,让邯钢有时候觉得压力大,又或烦闷的时候可以有人解闷。
这种关系其实部队里常有,所以有的人会说一个连队就像一个小家,而军事干部就像家里的男人,政工干部就像家里的女人。一主内一主外,正和抓军事和抓思想相类似。
不止是搭档,也不仅是起到工作时候查缺补漏的作用,很多情况下,这更像男人们之间互相培养出来的一种基情,只不过这是一群钢铁直男间才有的可以相互信赖,在战场上可以放心把后背托付给对方的基情。
面对高洪强的质问,邯钢总是饱含深意地笑笑,却不做正面回答。
这让老高习惯性地开始琢磨起来,这一琢磨还真看出来点苗头。
“我听说明年集团军有个特种对抗演练,难不成旅里让你挂帅参加,你这是在选人?”
这就是邯钢不得不佩服高洪强的原因了,这老家伙总是能根据些小道消息的蛛丝马迹琢磨出道理来。
“苟德诺之前太顺了,这小子当新兵时候就拿了旅嘉奖,这几年每年都评为优秀士兵,今年参加集团军狙击手比武还拿了名次,旅里还给了他三等功。”
“我听说他现在就一个目标,那就是当个班长。”邯钢沉声说道:“在部队里该有的荣誉都有了,你说他还能有更多的进取心?”
“我就是想敲打敲打他,让他吃吃瘪,不让他称心如意干班长,最好再背个处分,明年才会拼着劲干。”
“嘿哟!营长,你这招真是损啊!”高洪强朝着邯钢竖起个大拇指,“确实高,比我老高还高!只不过如果三连还是依照最开始那样报处理意见,那你还真给他个警告处分啊?”
一听高洪强这话,邯钢面露得色,“嘿嘿”一笑,“给是会给,只不过装不装进档案嘛,那就是另外一种操作了。”
……
在任北眼里,接替苟班长当五班班长的这位,简直就是一笑面虎。
和苟德诺对新兵们训练场上特别严肃,训练场下又十分关心不同,这高班长一整天都是乐呵着的,按照任北的话来说“这丫没个正形”。
在五班新兵眼里,高班长真不像个班长的样。
比如早晨出操的时候,如果是队列训练,站军姿,连长张成巡查着各班训练,有时候会说上两句:“呃,那个新兵,站直点,别偷懒,身体前倾。”
这个时候,高班长会悄悄地告诉五班新兵:“知道不,连长往这边看的时候,就赶紧往前倾,连长头一扭,就赶紧放松。得学会偷懒。”
又比如在紧急拉动时候,高班长教会五班一种新式打背包的方法,所谓“简易背包法”,和连队统一的那个老式方法一比较,时间上快上了一大截。
完事之后,他会说:“知道不,这就是窍门,要学会偷懒啊。”
他甚至在全副武装的时候,告诉新兵们往水壶里装泡沫碎,这样水壶就会轻上不少。
当然了,事后那句话是不会少的:“干啥都得放聪明点,别太实诚。”
任北知道,不只是他自己,整个五班的新兵们都在腹议这位新班长,这完全就是不负责任嘛,这要是依照他的方法下去,能成为好兵才怪,他们自个首先就都不信。
说也奇怪,五班的新兵们反而跟之前苟德诺当班长时候,一切都要他催着训练不一样了,在高班长的放养式训练下,五班的人似乎都感觉到了一股危机感,竟然很多时候主动给自己加码。
特别是在课余时间,五班的新兵们会主动请示去拉拉单杠双杠。在晚上熄灯后,也会主动来个‘三个一百’,一百个俯卧撑,一百个仰卧起坐,一百个蹲下起立。
要知道,以前苟班长催促他们做这些的时候,可是人人叫苦连天。
如今却变成了高班长总是在讲:“大晚上搞啥训练,弄得整个宿舍都是汗臭味,快点睡。”
……
邯钢偶尔见到高洪强回到营部,他不忘打趣道:“你又在实施你那套啦?”
“嘿嘿。”老高乐呵呵地说道,“那可不,我总在想,上了战场,能活下来的肯定不是那些有板有眼的人,只有能主动思考,不要被人推着走,或者说只有那些兵油子,老油条才能在战场上活的长久。”
“嘿嘿,听话的兵我不想带,要带也要把他们带成叼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