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所有人都有些愁眉不展的时候,许不语却往前迈了几步,一把抓住了莺莺的手臂,然后撸起她的袖子,露出她纤细的手臂来。
却见莺莺手臂白皙娇嫩,唯独手腕有一圈淤痕。
许不语身体还没有莺莺高,她微微抬头注视着莺莺的眼睛,发现莺莺的目光躲闪,心里便是一沉。
她不顾莺莺的挣扎,扯着莺莺身上的衣服,看向她里面的身体,看完之后,脸色变得阴沉得厉害,推开莺莺,语气严厉地道:“说吧,你昨晚到底有没有伺候房公子?”
在场的其他人还在愣住的时候,楼上的粉黛却迅速地下了楼,来到莺莺面前,也像许不语一样看了莺莺的身体几眼,脸色很是难看。
她是久经风月的女人,而且对房齐闵的为人很是清楚。
房齐闵皮囊很好,可脾气却极其恶劣,稍惹得他不满意不是打就是骂,伺候过他的姐妹,出来的时候,身上难免带些淤痕。
就连她自己,房齐闵口口声声地说着爱她,可还不是一样,起了兴致的时候,不管不顾地揉捏她的身体。
莺莺初次接客,依照房齐闵往日的脾气,昨晚又因为封九幽生了一肚子闷气,绝对不会温柔地对待莺莺。
可如今莺莺身上的皮肤完好无损,连一丁点的淤痕都没有,就算是再好的膏药,也起不到这样的作用,如果按莺莺嘴里说她昨晚都晕过去了,那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
所以现在一切都表明,莺莺她压根没有服侍过房齐闵。
“莺莺你,你昨晚没有服侍房公子?”
粉黛自己也不知道现在是何种心情,既有对封九幽洗脱嫌疑的开心,也有对莺莺的担忧。
许不语看着莺莺,心里觉得很是荒谬,原本不久前她还有些同情这个少女,可是现在,却又是她,将这个少女,扯进了这个案子里面。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昨晚我服侍房公子,后来我就晕倒了,剩下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他死的事情,和我没有一点儿关系。”
“我们从来都没有说房齐闵已经死了,你是如何知道他死的事情的。”
祁言蹊目光冰寒地盯着莺莺。
从一开始让人去唤莺莺,到现在为止,都未曾有人在她面前提起过房齐闵死亡的事情,她却自己说了出来,祁言蹊转着玉扳指,清冷的脸上,是直白的怀疑。
“我……”
莺莺的身体瑟缩得越发厉害,脸色像纸一样苍白。
红药脸上都是惊讶的神情,上前几步伸出手来,抓着莺莺的胳膊使劲地掐了起来,红药双手都留了很长的指甲,抓在莺莺纤细的胳膊上,让莺莺发出一声又一声的痛呼。
“你这个杀千刀的小贱货,昨晚上我给你机会,让你攀上房公子这颗大树,你居然没有伺候他,你快说,是不是你害了房公子?”
红药现在简直快要气死了,她实在是不能够相信,自己为房齐闵挑选的处子之身莺莺,居然会和房齐闵的死有关。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莺莺语声哀婉,身体抗拒地躲避着红药。
一旁的左景风却是有些疑惑的靠近许不语,趴到她耳边轻声问到:“你咋知道她没有服侍过那个房齐闵的?”
许不语身体一僵,脸上有热气翻腾,却被她给强行压了下去,“她走路的姿势……”
剩下的话许不语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出来。
她提前了解过房齐闵的为人,知道他生性风流,脾气暴躁,按照莺莺刚刚说她昨晚都疲惫得昏睡了过去,自然能够证明房齐闵对她身体的伤害。可刚刚她过来时,步伐轻快,没有丝毫不适的表情。
先开始她也只是有点疑惑,可是莺莺偏巧穿了一件薄纱衣裙,隐隐约约地能看到里面的皮肤,除了手腕处的淤青,许不语没有发现其余有淤青的地方,所以后来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证明一下心里的猜想罢了。
祁言蹊不动声色地看了许不语一眼,觉得这丫头着实是心思玲珑剔透得很,在看到她涂满药膏的脸颊时,目光变得低沉下来,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觉得那伤口很是碍眼。
在祁言蹊的暗示下,左景风上前抓了莺莺的手腕停了片刻,松手道:“大哥,她没有武功,也没有内力,就是一个普通人。”
祁言蹊点点头,望向一旁神色愤愤的红药:“昨晚你说房齐闵走得很早,那你是亲眼见他离开的吗?”
这话问得红药一愣,她仔细思考了一会儿,才有些楞楞地回道:“我是亲眼看到房公子离开的,当时他醉酒醉得厉害,是被人扶着离开的。”
祁言蹊的目光一闪,当即厉声问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早说,是谁扶着他离开的?”
“这……你不也没问吗……”
红药小声地嘟囔了一句,被祁言蹊冰冷的目光一瞪,当即身体瑟缩了一下,回答道:“是负责清扫的下人麻公。”
“麻公人很好的,年纪大了,因为脸上都是疤痕,腰又是弯的,外面没人用他,妈妈心善,就让他在怡红院里做了杂工,每日管顿饭菜……”
旁边的粉黛补充道,妖娆的眉眼里,明显对于祁言蹊的怀疑很是不赞同的模样。
左景风领着六扇门里的人迅速去找那个叫麻公的男人,还未等他们回来,便见怡红院的院门口,进来了一个身穿披风,弓着身子进来的男人。
“你为什么又回来了,我不是让你不要回来了吗?”
莺莺一看到那个男人,当即脸色大变,声音撕裂般地吼道。
“傻孩子,我压根就没有想过要逃。”
那男人抬起头,露出一张满是疤痕极其丑陋的脸,让人一看就很不舒服。
可就是在这样一张脸上,却生了一双十分好看的眼睛,清亮透彻,眼神清明。
许不语盯着那双眼睛,一时之间都忽略了男子本来的容貌。
“我杀了人,自然不能让别人代我受过。”
男子苦笑两声,认命般地伸出手,对着祁言蹊道:“大人,是我杀了房齐闵,你把我抓起来吧。”
左景风正好搜捕回来,命旁边的人抓住了男子,男子并没有丝毫的反抗,眉目里没有任何赴死的痛苦感,反而是轻松舒展,像是对于被抓很是期待的模样。
“莫大哥,你这是何苦,你这是何苦啊……呜呜……”
莺莺满脸是泪地看着男子,语声都是对他回来的抱怨。
“我心愿已了,甘愿赴死,大人,这件事都是我一人所为,和莺莺这孩子没有任何的关系,她不过就是可怜我的遭遇,替我隐瞒了去处,还望大人不要责罚他。”
男子看了莺莺一眼,温暖地笑了笑,对着祁言蹊哀求道。
“你为么要杀了房齐闵,还用了那般残忍的手法?”
祁言蹊没有回应他的话,反而是问了他一句。
听到问话男子忽而苦笑两声,眼里有恨意闪过。
他哽咽了一下,然后轻轻地道:“大人可知,就算是对那房齐闵千刀万剐也不能消了我心中的恨意,我非圣贤,只做到这样已经是我对他的仁慈了。既然我已决心认罪赴死,不如就给大人们讲个故事吧……”
说完他眼里水光弥漫,轻声讲述起那场噩梦般的回忆。
男子名叫莫非,原本是个教书先生,有个温婉美丽的夫人,家境虽贫寒,可一家人生活温馨,日子过得很是幸福,只可惜这一切都被房齐闵的出现全毁了。
房齐闵相中了莫非的妻子,强取豪夺将她给掠夺了去。当时莫非妻子肚子已经有了莫非的骨肉,因为不堪受辱,带着孩子上吊自杀了。
“爹娘年事已大,受此打击一蹶不振,后来先后离世,我这百无一用的书生,跑到房府外面去闹,只得了满身伤痕……”
莫非凄惨一笑,背弓得越发厉害。
莺莺流着泪看着他,突然往地上一跪,重重地磕了两个响头:“大人,都是莺莺的错,莺莺不愿意伺候房公子,是莺莺在房公子的酒里下了药,不然莫大哥也带不走房公子,你把我抓起来吧,求求你饶了莫大哥吧。”
“莺莺……”
“你这傻姑娘,我不过是废人一个,况且我大仇得报,早就没有了想活的心,我也想去地下找我的父母妻儿了,你就不要再这样了。”
莺莺抬头看着他,眼里的泪不断线地往下流。
“莺莺也是贱命一条,爹不疼娘不爱的,莫大哥曾经问过我,当初为什么就认定你是好人,那时候我不曾告诉你,现在我告诉你。你可还记得,当初学堂外面,经常往里探头的小姑娘,我家穷,没钱读书,只能羡慕地看着学堂里的孩子,莫大哥你好心给了我几本书,还让我在外旁听,虽然后来我没有再去过,可我一直记得你的大恩,就算你容貌变了,可我始终记得你的眼睛。”
莫非的嘴动了动,却没有说出任何话来。
莺莺见他一脸茫然的样子,却是咧嘴一笑,有些神伤地道:“你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吧,对我而言,那是最美好的时光,就算是被父母卖到这里,看到你的时候,我还是坚持活了下来。”
莺莺抽泣了两声,突然站起身,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莫非,然后对着祁言蹊道:“大人不过就是想要抓一个杀了人的凶手,还望大人慈悲,就让莺莺当了这个凶手吧……”
说完不待众人反应,直接咬断了舌头。鲜血在莺莺嘴边流出,她倒地的瞬间,眼神留恋地看着莫非惊恐的神情,然后鼻子一酸,死亡的疼痛传来,她居然没有丝毫的恐惧,这辈子过得太苦了啊,她想,能为喜欢的人死去,也值得了。
*
“给你。”
许不语接过祁言蹊手心里那只精致小巧的瓶子,神色里带了疑惑地问道:“大人,这是什么?”
“疗伤的,难道你想脸上留疤不成?本来就不好看,若是留下疤就更丑了。”
祁言蹊上下打量了她两眼,嫌弃地说道。
许不语噎了一下,手里清凉的触感传来,让她将到了嘴边感谢的话憋了回去,不要白不要,让他说几句又不会死,想着自己脸上的伤口,许不语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她也是女人,女人自然希望容颜无暇。、
如今的这具身体,容貌虽然没有上辈子好看,可也算得上是清秀的,如果能好看地活着,谁又愿意脸上都是伤疤地活着呢?
旁边的祁言蹊看着许不语将药瓶仔细地收好,嘴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在许不语往这看的瞬间,又正襟危坐起来,目光专注,一副十足认真的模样。
“大人……”
瞧着祁言蹊神情专注地盯着手中的案卷,一旁的许不语忍不住开了口。
“嗯?”
“大人真的愿意放了莫非?”
许不语娇小的脸被官帽上的带子覆盖着下巴,鸦青色的带子,苍白的肤色,漆黑的眼珠,让她有种不符合年龄的清冷。
“凶手难道不是畏罪自杀的莺莺吗?”
祁言蹊没有抬头,语气不变地反问道。
许不语闻言突然轻笑出声,笑声清灵愉悦,惹得祁言蹊忍不住转头看向她。
祁言蹊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许不语笑,少女容颜清秀,眉目里因为笑意有了灵动感,褪去清冷感的少女,让祁言蹊心里不由有些温暖的感觉。
两人目光相对,一时间,空气里仿佛都有种静谧的美好。
“大哥……”
门突然被推开,许不语慌忙换了神情。
祁言蹊忍不住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自己的弟弟,来的好像不是时候,压下心里的失落感,他神色自若地问道:“房府那里,处理好了吗?”
“处理好了,房学炳那老头,莺莺都死了,他居然还想将她的尸体碎尸万段……呲呲,他儿子那样的货色,当初做了多少坏事,死了倒也算为民除害了。”
左景风言语里都是对房家人的不喜,眉头皱起,提起房齐闵来更是直白的厌恶。
“房大人有五女,中年才得了这一个儿子,自是宠溺了一些。”
祁言蹊身体往后靠去,依靠在椅背上,神色放松了一些,他揉了揉眉头,又说道:“怡红院里的人,她们最好是明白什么是该说出去的,什么是不该说出去的……”
“大哥,你就放心她们吗?她们可都是一群口灿莲花的女人啊……”
左景风对于祁言蹊放了莫非一事,虽然心里认同,可是还有顾虑,毕竟房家权势滔天,若真是惹到了房家,也不是轻易脱身的事情。
“她们如果聪明,就不会说出去。”
许不语低声说道,房齐闵死去,房学炳震怒,最想要的就是找到凶手,然后给自己的儿子报仇,如今莺莺作为凶手死去,也就给了房家一个交代。
如果怡红院里的人还想要在京城立足,就不会把事情的真相说出去。
毕竟房学炳在气头上,如果知道了凶手另有其人的话,只怕是连怡红院里的人也不会放过,就算是为了自保,她们也不会轻易将这件事说出去的。
再说了,莺莺为爱人甘愿赴死,看到那一幕的人,除非是心如铁石,不然真的很难不动容。
*
晚上,公主府,长乐公主守着一桌饭菜,娇笑着对着旁边的男子道:“相公,喝酒。”
男子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可却又自带英气,相貌堂堂的模样,让旁边倒酒的丫鬟都忍不住拿眼睛偷瞄他。
这般好容貌的男子,自然便是驸马杜云澜了。
“贱婢,谁准你看他的。”
突然,长乐公主怒吼一声,娇艳的眉眼怒视着倒酒的丫鬟,然后将手中的酒杯猛地往地下一掷,指着那个模样还算清秀的丫鬟道:“来人,把她给我拉出去,挖了她的眼睛。”
“不要啊……不要啊,公主饶了我吧……”
婢女凄惨的求饶声越来越远,杜云澜看着被拉出去的婢女,眼睛里闪过厌恶的神色,却又很快散去,他看着长乐公主,温柔地道:“公主,不过就是一个下人,你没有必要这么生气的。”
“我不要别的女人看你,你是我一个人的,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长乐公主目光痴迷地看着杜云澜的脸,忍不住伸出手,朝着杜云澜的脸摸了过去,杜云澜桌下的手握紧,却又舒展了身体,任由长乐公主的手,摸向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