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无我端坐在金凳之上，脸上神色莫测，他静静地看着地上跪着的不念，头一次认认真真地观察这个让他最不喜的儿子。
“你救了锦州城所有的百姓，还救了太子，立了大功一件。”
不念垂着头，嘴唇微张却始终没有说出话来。
“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不念抬起头，白玉般的面孔神色平静，看向慕容无我的目光没有丝毫不一样的神色。
他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阿弥陀福，圣上若想给我赏赐，不如就允许我剃度吧。”
慕容无我听到此言眼睛眯起，随后冷笑了两声，“你倒是个倔脾气，你想做秃驴就去做吧。”
“不念谢圣上隆恩。”
不念叩首跪谢，脑海里却闪过少女在他面前恳求的身影。
“不念大师，还请你一定要为我保守这个秘密，就当……就当锦州城百姓都是你救的可不可以。”
不念闭了闭眼，在心里道：“今日我得偿所愿，全因你之馈赠，我虽不愿要人功劳，可你相求，实属无奈，只他日你若有事相求，我必定全力相帮。”
不念出门时，封九幽正好进门，两人身子交错，没有丝毫的眼神交流。
封九幽进门之后，便跪倒在地，面部保持着阴冷的神色，对着慕容无我道：“圣上，您找我？”
慕容无我身体放松，往后靠在椅背上，神色里有了疲惫。
他揉着自己的眉头，语声放空地说道：“边关消息如何？”
“封疆王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仍是照常练兵，边关一切正常。”
“呵，他倒是能忍。”
慕容无我冷笑一声。
他自然是知道封疆王慕容彻派兵围城的事情，若不是祁言蹊杀了放火箭的几十个人，只怕锦州城早就烧成一片火海了。
他这一生殚精竭虑，为国为民，自认做皇帝还算可以。
可人到中年，面对这些儿子，他却觉得自己很是失败。
大子慕容云为人质朴，谦逊爱学，可性子太过于实诚，并不是做皇帝的好人选，可他生女母是皇后，又是长子，顺应自然成了太子。
二子慕容玉醉心佛学，虽天分聪慧，可心不在此。
三子慕容彻文韬武略样样精通，驻守边关多年，立下汗马功劳，正因如此，他才会封慕容彻为第一个王爷称号"封疆王"，给了他朝廷大半的兵马。
可惜他戾气太重，仇恨颇深，这次居然因与皇后的一己私仇，放任那么多无辜百姓惨死，若不是如今边关告急，其他国度虎视眈眈，他绝不会轻易饶了这个逆子。
至于其他的儿子，优劣参半，不值得多提。
“他这个封疆王，手伸得可是足够长，看来，他是不满足区区一个王爷了。”
封九幽低下头。
圣上动怒了，太子离京前去锦州的事情，对于边关而言压根不可能知道的那么及时，可是封疆王派去的人到得那么及时，正好封城，想也知道京城有人给他送信。
他在心里揣度着圣上的想法，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就算是封疆王做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只怕圣上现在，也不会对他做出什么太过的惩治。
毕竟放观整个朝廷，能够带兵打仗的将才，实在是找不出比封疆王更优秀的人来。
况且这次是太子受难，皇后虽执掌后宫，可后宫淑妃与她分庭抗争，皇后日渐衰老失宠，淑妃却是盛宠不衰如日中天。
皇后外家徐家家世底薄，唯有一个哥哥徐瑾年在朝为官，皇后就算是有心想要为太子出气，也没有什么底气。
这次太子做事又平庸无奇，最后功劳居然落在一向静心礼佛的二皇子慕容玉身上，恐怕只能选择吃个哑巴亏了。
想清楚所有前因后果之后，封九幽心里清楚，纵然圣上对封疆王慕容彻动了怒，可是一时半会儿还不会轻易动他。
至少在没有能够代替封疆王的人出现之前，圣上是不会动他的。
慕容无我闭上眼，昔日英俊的面孔，也染上了岁月的痕迹，眼角褶皱明显。
他面目绷得很紧，常海在一旁小心地伺候着，秉着呼吸不敢打扰到慕容无我，生怕这火气延伸到自己身上，白白遭受无妄之灾。
“你下去吧。”
良久，封九幽觉得自己跪在地上的腿都要麻住的时候，慕容无我才开了口。
他忙跪拜离开，走出大殿，封九幽脸上的神色愈发的阴冷起来，腿部酥麻的感觉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他，他只是一个卑躬屈膝的奴才身份。
身边的宫人宫女看到他，神情恭敬地躲避到一旁。
可他一走开，宫人们的神色都变得鄙夷起来，可封九幽没有回头，也自然无从得知这一切。
*
空气里充满暧昧无比的气息，慕容无我神情怜惜，颇为自责地道：“朕又失态了，你不会怪朕吧。”
“圣上说笑了，臣不过就是一个低贱的奴才，哪里有资格怪您。”
说话的人用手将面上的乱发捋到耳后，露出一张俊美的面孔，雌雄莫辩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唯有一双眼睛，阴郁得让人心惊。
“生我的气了？”
慕容无我起身，任由常海在一旁为自己穿上衣服。
常海面对着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面上居然没有任何的神情。
在宫中这么多年，他早就练成了作聋人作哑人的本事。
宫中处处都是贵人，不该自己管的事情不要管，不该自己说的话不要说，不该自己做的事情不要做，凡事都要前后思量。
不然在这吃人的皇宫里面，随时都有可能丢下性命。
如今他不仅能够在这样的皇宫中生存下来，而且还成功地到了圣上身边做了最贴身的近侍，足以说明，他侍奉人和察言悦色的本事已经练的炉火纯青了。
“奴才不敢。”
“呵呵，九幽，你知道的，朕不喜欢说谎的人。”
封九幽脸色苍白，目光空洞地道：“皇上，粉黛她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妓女，压根配不上圣上您，您就不要再让她进宫了。”
“呵呵，果然。”
慕容无我冷笑两声，转过身来低下头直视着封九幽的眼睛，神色冷淡。
“你口口声声地说，自己不喜欢粉黛，可你还是为了她，主动进了宫，我就说，依照你的性子，如果不是有事，就算是我传你一次两次你也都不会进宫。看来这个粉黛，对你很是重要啊……”
封九幽的手缓缓地握紧，他直视着慕容无我，一字一句地恳求道：“还请圣上收回成命，就不要让粉黛进宫了。”
“她果然对你这么重要么，让你可以这样求我。”
慕容无我很是不解地道。
“她在怡红院，永远都是一个别人花钱就可以买到的妓女，可是如果进了宫，那么她从此就脱离了以往的一切，身份地位自然也会跟着进步一大截，伺候朕这个真龙天子，比起伺候外面那群不懂怜香惜玉的粗人，那可是天差地别，这样说起来，留在怡红院，还不如让她进宫。更何况，天底下的女人，有哪个不觉得伺候朕是无比光荣的事情，我想，粉黛应该也是愿意进宫伺候朕的吧，到时候，你们两个人，都在朕的身边，该是多么好的事情。”
封九幽面色阴冷得可怕，他抓住衣服的手握得死紧，一字一句地道：“圣上是不是忘了微臣说过的话，微臣不是男宠，也不会沦为男宠。”
一想到粉黛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会对他做出何样的神情，封九幽心里就是一阵绞痛。
他自我厌弃，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是麻木自己，清空自己所有的想法。
“当然，你是我身边最为信赖宠爱的臣子。”
慕容无我脸上带笑，将宠爱二字在口中放重，看着封九幽的目光，像是看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另外，朕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既然你这么在乎这个女人，为什么还能够忍受，她住在那样的环境里……”
封九幽却是一句话也不肯再说了。
慕容无我刚刚得到了满足，现在心情甚好，对于他而言，粉黛虽美，可也无非就是一个玩物罢了，既然封九幽那么在乎她，他自然也不会伤这个得力干将的心。
怡红院里。
粉黛满脸是泪地看着封九幽，心里像是黄连一样苦，她的出生对于封九幽而言，就是一种拖累，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她的话，是不是封九幽的人生，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封九幽不耐烦地回头，对着粉黛斥责道：“你哭什么哭，就只知道哭，你还能做什么。”
“九哥哥……对不起。”
粉黛抽泣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是应该怪自己不应该长这么美，还是应该怪罪这世事无常，她哪里能想到，自己就待在这小小的怡红院里，也能惹来圣上的注意。
“好了，赶紧给我抹药吧。”
封九幽神色不耐，目光冷厉地道。
粉黛点着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封九幽的身体。
白皙的皮肤上，基本上没有了好地方，到处都是青青紫紫，忍着心里的难受抹了一会儿，粉黛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捂着脸痛哭出声。
“都是因为我……"
"好了，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与你无关。”
"九哥哥，你要了我吧。"
封九幽没有抬头，只是眼神变得悲哀凄凉起来，他语气不变地道：“你知道的，我不会动你的。”
粉黛苦涩一笑，又强撑着身体涂抹着药膏，“九哥哥，你说外面有谁会相信，怡红院的头牌花魁到了现在，还是个处子身。”
“有我在，谁敢动你。”
粉黛苦涩一笑，任泪滑落，绝美的脸上，是凄苦的神色。
纵然封九幽说她是他的人，可他一忙起来，十天半月都不会来一次，若不是她小心翼翼地顾好自己，只怕是早就保不住这清白身子了。
封九幽闭上眼，感受着粉黛清凉温柔的抚摸，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粉黛抽泣着涂抹完药膏，看着封九幽那张雌雄莫辩的面孔，眼里都是深切的痛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