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不语默默地也跟着在心里叹了口气。
当初秋绾月出事,到二人退婚,所有人看到的祁言蹊,永远都是一副面无表情冷淡的模样,可她一直在他身边伺候,自然知道祁言蹊那一段时间是有多痛苦。
外面的流言蜚语暂且不提,他自己已经二十几岁了,一直满心欢喜信任的未婚妻,最后以那样的方式被他找到,然后还退了婚事。
祁言蹊是何等骄傲的人,可他不能够在外面表露分毫,许不语却清楚地知道,那些时日,祁言蹊连饭都没有吃多少,眉头始终没有舒展过。
“我宁愿大哥随便娶一个人,都不希望他再和秋绾月有任何的牵扯。”
许不语笑了笑,左景风为人单纯,他认定的好人就是好人,而被他讨厌的人,则会一直讨厌下去,他整日在外面处理事务,当初传的沸沸扬扬的流言蜚语,没有人能比他知道的更清楚。
或许秋绾月和他也是相识许多年,可在左景风的心里,祁言蹊的地位自然是要比秋绾月要高得多。
因为秋绾月,不只是让祁言蹊丢了脸面,还伤了心,左景风在心里,早就已经将秋绾月给自动排斥了。
“不语,你喜欢我大哥吗?”
左景风的话锋一转,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盯着许不语。
他老是觉得大哥对不语的态度不一样,和大哥在一起这么多年了,除了秋绾月,他还是第一次见大哥对一个女孩这么上心。
初和秋绾月未退婚的时候,他们二人相处十分冷清,一盏茶的时间可能都不会说一句话。
而大哥和不语在一起的时候,虽说冷言冷语是多,可是关心一点儿没少。
想到大哥给她裹披风的样子,左景风难得的开了窍,莫不是大哥真的对不语有了心思不成。
心里这么想,左景风一时之间心情好了一些,大哥年纪也不小了,不语为人处事他觉得不错,两个人凑到一起,倒也不错。
许不语被他问得仓皇往后一退,心跳动得厉害,可面上却是一脸惊慌失措地怒斥道:“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他,他是大人啊,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差使,他是云,我就是泥,云泥之别本就是勾壑,左大哥,你可莫要乱说。”
"若是大哥喜欢,身份地位差别有何关系,再说了,大哥从来都不是一个看重这些的人。"
左景风很是肯定地说道,他十分了解大哥的为人,他压根就不会因为这些原因就放弃自己真正喜欢的人。
“这些就算了,他可是比我大了十几岁,当我叔叔都不为过……”
许不语无奈地笑了笑,没有将左景风的话当真。
她从未在心里思考过这个问题。
重生之后,她只有一颗报仇的心,儿女情长的东西,她不愿意再去想了,前世她将一颗真心捧在手心里,结果被人扔到地上践踏,今生她好不容易有了重新再来一次的机缘,绝对不会再轻易地相信爱这种东西了。
祁言蹊在院子外的脚步一顿,脸上的神色看不出喜怒,院子里左景风不知又说了什么,只听得许不语又说了一句:“相比较和大人在一起,我还是更喜欢和不念大师在一起……”
原本清冷的目光嗖乎变凉,祁言蹊在原地愣了片刻,转身离开了这里。
院子里,许不语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不念大师为人温和有礼,和他在一起比较放松,而大人却是整日冷着脸,让人感觉难以接近,不过我与不念大师结交,包括会去参加他的剃度礼,也不过是因为当初在锦州城的一场相识罢了,他是方外之人,左大哥你切莫再要胡乱说了,而且,我也一直清楚,大人只是面冷心热……”
没等二人再说,一个捕快跑了进来,对着二人道:“大人回来了,要你们两个人赶紧过去。”
许不语和左景风对看一眼,都加快脚步往外面走去。
*
京城外不远处一处密林之中,乱草枯枝掩盖了人经过的脚印。
“阿弥陀佛,施主何苦呢。”
潮湿的山洞里,不念双手合十盘坐在地上,面上的神情安然。
他望着对面整个身体笼罩在阴影里的人,轻轻地叹了口气,目光里都是悲悯之色。
“何苦,何来之苦。”
阴影里的人冷笑了两声,随即往前走了两步,露出了那张儒雅苍白的脸庞,正是段家大公子段雨恩。
此时的他哪里还有在人前所维持的翩翩贵公子形象,被私心欲望所支控的心,已经完全变黑。
不念看着他脸上疯狂的神色,目光越发的悲悯:“施主妄想与天相争,可却不知道,最后还是胜不过天,你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
“呵呵,不不不,是你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而我,将会一直活着,一直健健康康的活着,然后继续看着这个世界,我还要管好段家的生意,将段家玉器生意做得更大更强。”
段雨恩目光痴迷地看着不念的身体,神色里都是满意:“我试了很多人,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够成功,后来我想了很久,都不能明白,为什么我不能成功,可是到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看到的那本书压根就不是完整的,玉骨花的生成,不是需要将一般人放入玉棺,原来从一开始我的方向就错了。”
随即他又摇了摇头,神色阴沉地道:“可是我又试了僧人,还是没有培育出玉骨花来,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上天是故意要我死,我都已经快要绝望了。”
不念看着段雨恩,心里是满满的无奈与悲哀,他低头念了一声佛号,复又抬头道:“那不过只是一个传说罢了,而且还是一个被禁锢的传说,施主竟然当真,而且亲自试验,可就算是如此,你也不会得偿所愿的。”
段雨恩仰天大笑了两声,随即是重重的喘咳。
他用手帕捂着嘴,脸色变得青白,等到喘咳停止,放下的手帕上面,是鲜红的血迹。
看着手帕的血迹,段雨恩目光变冷,心里一阵绝望与不耐,可是在看到不远处跑盘腿而坐的不念之时,他又突然冷笑了起来。
“不,我会的,因为我已经有了你不是吗。”
将手帕随意地扔在一边,段雨恩阴冷地对着身后的人吩咐道:“送大师上路吧。”
身后的仆人得令,面无表情地靠近不念。
不念闭上了双眼,念了声佛号,内心毫无波澜,死生之事,不过早晚而已,他早就已经看开了。
“你不怕死吗?”
段雨恩见不念居然这么平静地面对死亡,心里也觉得很是奇怪。
自他知道这个方法之后,见到过太多人的死亡了,他们面对自己的死亡,不管是从内心还是从表面,都是极为惊恐的。
他们或是大声的咒骂,或是悲哀的祈求,最后都会绝望地嘶吼,而段雨恩,最为享受的就是这个时候。
他们骂的越是狠毒,叫的越是大声,哀求得越是凄惨,他反而觉得自己身心越发的舒畅。
因为段雨恩觉得,他们有什么可怜的,他们每一个人,生下来就是健健康康的不是吗,他们已经比他自己享受了许多年的健康生活了,现在死去,不比以后老的走不动,或者是浑身病痛走要好的多吗?
他虽然现在剥夺了他们的生命,可也是在帮他们啊。
“死有何惧,不过是提早进入轮回罢了。”
不念始终闭着眼,平静地回答着段雨恩的问题。
他并不怨恨段雨恩,人活一世,命数早在一开始就已经定好了。并且,他在段雨恩一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他身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了,他如今虽然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可也不过是靠着自己的一口精神气拖着罢了。
“轮回,呵呵……”
段雨恩冷笑了两声,面上的神色阴郁,他摆摆手让不念身后的人离开,学着不念的样子,盘腿坐在地上,居然有了一吐为快的心思。
可能是许多事情压在心里憋了太久,又或许是不念的到来,给了绝望中的他一丝希望,他此时看不念,是越来越顺眼。
“你这么信佛,那我问你,为什么佛对世人这般不公平。”
“我生来身有顽疾,体质虚弱,大夫总说我活不过二十,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我才只有六岁,从那之后,我的世界就是一片昏暗,因为我压根就不能知道,什么时候我倒下,就再也起不来了。我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在努力和阎王争命。
“因为我的病,我的父母从小就忽视我,纵然我是段家长子,可是父亲喜欢的是天分聪颖的三弟,母亲喜欢的能说会道,讨她欢心的二弟,不管我再多么努力的学习,让自己变得优秀起来,我也始终都是被排除在外的那个人。这要我如何能够甘心。
“二弟只有一张嘴,于玉器方面压根掌握不全,三弟空有天赋,可是却只顾着风花雪月,性子软和,他们谁有我在家族玉器生意上付出的心血多。”
段雨恩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脸色青白,语气激动地道:“可就算是如此,爹他居然还是眼里看不到我,凭什么,我为了这个家,还有生意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就要平白为他人作嫁衣裳……”
想到段朗未离世之前的话,段雨恩只觉得自己心里恨得要死。
段朗是何其精明聪慧的一个人,段雨恩在背后做的这些事情,他早就通过蛛丝马迹知道了,只不过碍于段雨恩的身份,他一是顾及两个人的父子之情,另一方面也是怕这件事情传扬出去,会影响段家的名声,所以一直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
段朗早就已经告诫了段雨恩,让他尽快收手,可段雨恩心里并不认为段朗所说为他好的话,他做的这些事,可是为了给自己续命,如果他成功了,那么以后说不定就可以给段朗同样绪命。
段朗表面上斥责了他,背地里却又偷偷地想要将他的成果告知三弟。
段雨恩目光冷厉,脸色阴郁:“我的死活他就一点儿都不关心,三弟不过是身体骨虚一点儿他就恨不得把我的一切都给他,凭什么凭什么,这一切都是凭什么……”
“不过他已经死了,在我面前可怜巴巴,祈求着我死去的,那把刀扎入了他的心脏,我就站在原地,看着他一点点地流干了血,活活的疼死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