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彻当年不过只有六岁,等他再见自己母妃最后一面的时候,如妃早就没了呼吸,后来徐瑾怡为了大度贤淑的名声,将没了亲生母亲的慕容彻养到了自己的身边。
那段时间,真的是慕容彻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时间,小小年纪的他,还不懂得自己母妃为什么会抛下他,便在徐瑾怡的面前生活。徐瑾怡这人惯会装,人前对他表现得亲昵,可是人后,却指示伺候他的宫人,对他非打即骂,甚至克扣他的饮食。在这样被虐待的日子里,慕容彻很是消瘦,个子也一直不长,整日闷闷不乐地缩着身子。如果不是有太子慕容云的存在,或许慕容彻早就被折磨死了。
想着以前发生的一切事情,慕容彻闭上眼睛,他对慕容云没有恨,当初慕容云对他,真的就是黑暗中的光明。可是他实在是不会投胎,成了徐瑾怡的儿子,那也就意味着,他们这辈子,都只能是你死我活的仇人。
毕竟,如果不是因为他后来知道,自己的母妃居然是因为徐瑾怡的陷害而死,他饱受那么多的折磨,也完全是因为徐瑾怡的指示,或许他就忍耐不下去,也不会发狠去了边关从基层做起。
“再说了,前些日子锦州疫病之时,你不是派人封城,难道不就是想要将太子给困死在里面吗?现在你跟我说想放他一马,这也太可笑了吧。”
“那不是我下的令。”
睁开眼睛,慕容彻神色复杂地道,锦州一事,的的确确不是他下的命令,而是身边的亲信,接到封九幽的信之后,擅自做主安排人过去封了城。
后来太子无事回了京城,皇帝发怒,他作为边疆主将,只能将那亲信给推了出去,以死平息皇帝怒火,况且,他对那人在他不经批准擅自做主派遣兵士之时,便已经没了好感,不服从命令自作主张的人,留他也是无用。
再者说,那时他对太子慕容云一直也下不了狠心,只是今日听到封九幽的话,慕容彻才像是大彻大悟了一般,他觉得自己对于太子实在是太过于慈悲了一些,这么多年,他过的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而太子却可以享受所有人的敬仰,不仅不需要自己动手,甚至连出门都有大批宫人相护。
他已经给了他活着的机会很久了,久到足以抵消太子曾经对她的那些好。
“这样才对,成大事者岂能优柔寡断,善心这种东西,难道是我们所需要的吗?再者说了,这么多年,三皇子杀的人还少吗,封疆王的名头,可都是用尸血堆出来的,一个太子,居然能让三皇子你心软。”
“本王杀的人不计其数,刚刚不过是一时糊涂了罢了,你就莫要提了,你说的让太子下台的方法是什么,尽快说出来,本王在京中逗留不了多长时间,这次回来,父皇并不知道。”
慕容彻皱着眉,一副极其不耐烦的模样,拿起桌上的糕点便大口地吃了起来。
封九幽对于慕容彻的烦躁并不在意,“啪”地一下将手中的书卷放回桌上,身体放松又重新倚靠回桌背上,然后眯起眼睛,脸上没有表情地道:“如何让太子下台,这就是我的事了。三皇子急冲冲地从边疆回来,放下那里的军务,不只是回来玩玩这么简单吧。”
慕容彻仍是吃着糕点,神色没有变化。
封九幽却是又道:“三皇子是冲着血琉璃回来的吧。”
慕容彻停下咀嚼的动作,手中还有半块绿豆糕,他直接扔到地上,然后用脚碾过,抬起靴子,地上留下一堆糕点屑。
拍了拍手上的碎渣,慕容彻抬起头直视着封九幽,然后很是大方地点了点头,“没错,本王的的确确是冲着血琉璃回来的,既然你早就有了血琉璃的消息,为什么不跟本王汇报?”
“汇报?你还用我给你汇报?锦衣卫你安插的人不少吧,他们跟你汇报的还不够吗?”
封九幽冷哼一声,显然对于慕容彻的行为很是不满。
慕容彻的脸色变换了几下,最后努力挤出一个笑来,他知道自己与封九幽合作间,自己往六扇门安人的事情,做的并不地道,不过他对于封九幽,并不是完全信任的。正如同封九幽对于慕容彻,也是不信任的。
两人之所以合作,不过都是为了共同的利益,慕容彻努力压制自己的脾气,虽然他对封九幽向来看不惯,可是如今他在京城之中,只有封九幽这唯一的助力,所以他不得不先低头。
“那些人我会将他们撤回的。”
封九幽点点头,没有再过多地追究这个事情,虽说慕容彻的话他并不全信,不过如今两人捆绑在一起,更何况锦衣卫在他的掌控之中,只要他想要查,那些安插进的人完全隐藏不住,就算是慕容彻不将那些人撤回,他也一样能够让那些人,知道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一丁点儿都不会察觉,只不过他也并不想查得那么清楚,慕容彻外表粗犷,语气豪放,看起来没有多少心机的样子,可是封九幽和他相处甚久,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慕容彻生性多疑,粗中有细,不然他也不会小小年纪到了边疆,完全靠自己成了今天的“封疆之王”。
“血琉璃的事情,我只是有了点眉目,还没有完全的知道它在哪里,你放心,我既然有了拥你上位之心,便不会对你隐瞒……”
两人对视一笑,彼此心中都有了计较,慕容彻放松了神情,封九幽面上没有表情,只是看着慕容彻袖口露出的金色一角,目光变得越发幽暗了起来……
*
此刻在秋府,祁言蹊过得并不舒心,他的对面,坐着秋绾月,秋绾月仍是薄纱遮面,原本就是消瘦的身体,如今越发显得单薄起来,经历了这一次的事,祁言蹊能够明显感受到秋绾月身上发生的变化。
自从两人退婚,祁言蹊便不愿意同秋绾月再有过多的牵扯,这样做并不是祁言蹊心里对于秋绾月私奔和退婚有怨恨,只不过他向来都是一个十分理性的人,两人以前见面,是因为他们是未婚夫妻,如今两人退了婚约,祁言蹊便将秋绾月的身份,当作了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
本来为了避嫌,祁言蹊并不是很愿意来秋府,可是秋夫人三番两次的派人过去寻他,说秋绾月绝食,不愿意好好的活着,让他过来劝说一番。
祁言蹊本性冷淡,他自幼丧母,父亲当时又是六扇门总首领,深受当今圣上器重,压根抽不出空来带他,因为父亲祁林生与秋季绪交好,所以小时候,基本上他在秋府待的时间要比在自己府上的时间还要长。秋夫人为人温良和善,待他和待秋子翊没有区别,在祁言蹊的心中,秋夫人和他的母亲一样,因此,他对秋夫人也很是尊敬,所以其他人的话他都可以反驳,唯独对于秋夫人,祁言蹊觉得自己的心完全无法狠下来。因此在秋夫人多次的祈求中,祁言蹊最终还是来了秋府。
至于对秋绾月,祁言蹊在不久前才终于能够确认,他是不爱秋绾月的,正如秋绾月也并不爱他,他们两个人完全只是因为一纸婚约的束缚,所以,祁言蹊并不愿意去怪秋绾月,这件事发生,和他自己也有很大的关系,他在发生这件事之前,和秋绾月相处了那么多年,却始终没有发现,她对自己是没有情意的。
他当初之所以会一直同意两人的婚事,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考虑过除了秋绾月以外的其他人,他和秋绾月从小一起长大,两个人对于彼此可以说是互相了解的,他向来最讨厌麻烦的事情,既然两人知根知底,也少了彼此了解的时间。更为重要的是,在他心里,秋绾月是柔弱的,他一直想着,如果日后两人真的成了夫妻,他也可以照顾着她。
“祁哥哥……”
微弱的声音自对面秋绾月的口中传出,打断了祁言蹊的思绪,他看着秋绾月含泪的双眼,脑海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浮现出另外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带着沧桑,倔强,两双眼睛重合在一起,让祁言蹊的心波动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微微叹了口气,明白自己心里已经早就有了定论,有些时候,两个人在一起,真的不能因为一些原因就强行在一起。
“对不起,我做了那样让你丢人的事情,现在母亲她催着你来见我,我还不能阻拦,你肯定是非常为难,祁哥哥……”
秋绾月一面说着话,泪水一面大颗大颗从眼睛里滑落,这段时间,没有人能够知道她心里的所有煎熬。所有人都在指责她,所有人都在鄙视她,身有婚约,却和外男私奔,就连自己的家人,虽然没有当面指责,可是背后也没少说她的不是。
“做出这样的事情,我本不愿意苟活……”
“好了,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今日太晚了,你好好休息休息,我过两日再来看你。”
祁言蹊眉头细微地皱了一下,站起身欲告辞离开,这几天他是日日都来,这样的话秋绾月是日日都说,他纵然是有再大的耐性,也实在是不愿意听了。
祁言蹊了解秋绾月,她生性胆小,最怕疼了,所以虽然嘴里口口声声说想死,真要是到了关头,她压根不会去死。
“你嫌弃我了对不对?祁哥哥,你是不是嫌弃我了?你以前对我从来都不用这种语气说话的。”
“我没有。”
祁言蹊很是无奈,却又顾忌到秋绾月如今情绪不稳,只能宽慰道:“绾月,我从来都没有嫌弃过你,发生这样的事情不光是你一个人的错,我也是有错的,当初如果我能够察觉你对我没有心意,你也不需要采用这样极端的方法了。”
秋绾月放在腿上的手猛地收紧,她咬住下嘴唇,心里是极度的羞耻,背着家人同有妇之夫私奔,还伪装成被采花大盗掳走,这件事情,将会是她一生都难以抹平的污点。
“今日太晚了,我先回去了。”
秋绾月无意识地点了点头,祁言蹊看着她神不守舍的模样,也只能是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房间。
“吱呀”
门推开关上,秋绾月听到外面交谈的声音没了之后,便将脸上的面纱摘了下来,扔到桌子上,没有表情地看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