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夫人将祁言蹊送走之后,推开门看到秋绾月脸上疤痕密布的样子,心疼地说道:“月儿,你放心,娘定会找到最好的大夫,将你脸上的疤痕去掉的。”
“去掉,去掉,你看看我脸上的疤,那么深,那么多,就算是有神医在世,也压根不可能完全去掉的。”
秋绾月摸着自己的脸,感受着手心下的凹凸不平感,她的眼睛中流露的都是茫然和脆弱。房间里已经很久没有放过镜子了,因为怕刺激到她,所以房间里能够反光的东西,秋夫人都派人给收拾了起来,所以回到秋府这么长的时间里,秋绾月都没有能够看到自己镜子里的样子。
不过就算是她看不到,也能从伺候她的丫鬟面上,看到自己如今这张脸到底是有多可怕。
她曾经的脸,虽然算不上绝对美丽,可也是清丽大方。
“我宁愿当一辈子的老姑娘,也不愿意去祸害别人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傻话,你放心,言蹊他定会娶你的。”
秋夫人来到秋绾月的身后,抚摸着她的长发,语气温柔地安慰道。
“枫儿和他的奶娘,可有下落了?”
秋绾月神情不变地看着前方,唯独一双眼睛,里面的情绪,复杂的让人难以明白。
“唉,说起来这件事,我就觉得头疼,好好的两个大活人,居然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就这么不见了……”
秋夫人深深地叹了口气,脸上疲惫之色越发的明显,眼窝凹陷,眼皮浮肿,她这段时间,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女儿秋绾月失踪,找回来已经成了现在这个模样。孙子秋枫更是失踪的没有半点消息,她为了这件事情,已经愁的许久没有睡过整夜觉了,可是这种事情,她又无人诉说,丈夫和儿子公事原本就繁忙,枫儿失踪一事,已经让他们精疲力尽了,她自己就算是现在身体再难受,也不能去麻烦丈夫他们。
“”大嫂肚子里不是还有一个吗?”
那怎么可能一样,枫儿是秋家长子,以后秋府是要交给子翊和他的……"
秋夫人心乱如麻,却也无可奈何,枫儿是她的孙子,是秋府第一个孙辈,更是她自小一手带大的,枫儿不见了,她的心像是刀割一样的疼,在她的心里,没有谁能够代替枫儿的地位。心绪烦乱之下,她也并没有看到,秋绾月眼中所闪过的一丝阴郁。
“娘,我真的还能嫁给祁哥哥吗?我做了那样的事情,让祁哥哥颜面尽失,我这样没有了名节的女子,真的还能拥有幸福吗?”
秋绾月的语声弱小,眼神变得脆弱而迷茫。秋夫人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脸上总算有了些许的放松,她叹了口气,用手将秋绾月一缕打结的头发散开,然后语气慈爱地道:“言蹊这孩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他虽然外表冷淡,可是却是个最重感情的人。我早就打听过了,他和你退婚以后,压根没有和其她的女人有过牵扯,你想想,当初为了你,他连长乐公主都可以拒绝,在他心里,你的地位,是任何女人都无法撼动的,你放心,这些日子,我让他经常过来,为的就是让你们再好好的沟通一下感情,只要你想,我敢和你保证,他肯定会再娶你的。”
秋绾月听完,心里有一丝的触动,她想到这么多年来,祁言蹊对她点点滴滴的好,祁言蹊的确是面冷心热的人,可惜她却知道的太晚了,她以前都是不懂事,所以才并不能够明白祁言蹊的好,如今到了这样的局面,她甚至都不知道,一切到底还不能像从前一样。
“娘,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做傻事的。”
秋绾月回过身握住秋夫人的手,努力挤出一抹笑容来,对着秋夫人道。
秋夫人点点头,没有多待,便直接带着身边的丫鬟急急又去了秋子翊的院子。
秋绾月站在院门口,看着秋夫人的背影消失在哥哥院门前,然后一直站着,看着哥哥回来,也是急匆匆地先回了自己的院子,甚至都没有看到,夜色里在院门一侧的她。
昔日大哥大嫂恩爱的场面在脑海里浮现,秋绾月想着大哥回院之后,对大嫂的体贴温存,只觉得自己心里,像是有火焰在蒸腾燃烧,她用手狠狠地捶在院门口一侧的墙上,火辣辣的疼痛感传来的同时,她只觉得心里的痛苦像是少了几分。
秋绾月不停地在心里愤怒地大喊,上天为何这般不公平,她以前从未做过错事,只不过是想要追求自己的幸福罢了,可是却回报给她那样的结果。她过得那么苦,凭什么其他人要过得那么幸福,既然她心里不痛快,那么所有的人都应该不痛快才对……
*
六扇门后厨,锅里的水冒着热气,许不语往灶里扔了几根柴火,然后起身将揉好的面切条,扔到锅里。做完这些事情之后,她才又回到灶前,一面往里面扔柴,一面发呆。
“咦?”
“不语?这么晚了,你煮面做什么?”
许不语从愣神中清醒过来,看到散着头发出来的谢宛儿,有些惊讶地问道:“宛儿姐,你还没睡啊?”
“我睡不着,不知道是不是白天做饭太脏了,所以总觉得头发很痒,便想着烧些水洗洗头发来着。”
“对了,这么晚了,你不睡觉煮面做什么?下午没有吃饱?”
谢宛儿用手中的梳子理了两下散发,然后简单地扎了起来,到了灶前,打开锅盖看着里面黏成一团的面条,皱了皱眉。
“不是,我吃饱了。”
许不语也看到了烂成一团的面条,脸上顿时有些滚烫,她原本就不精通厨艺,在许家的时候,也基本上都是张桂花做饭她烧火,到了六扇门之后,更是有专门的烧菜师傅,也压根用不到她,所以她的厨艺,和之前相比,只有退步,没有丝毫的提升。
“你这面,都没醒开吧?然后你好像,切的有点儿宽啊……”
谢宛儿斟酝了一下,清丽的眉眼中,有掩饰不住的笑意,可她本性善良,生怕许不语会不好意思,只得将心里的笑意都努力的憋住。
“咳咳……我这是第一次自己尝试着做面,所以……”
许不语脸上越发的烫了,她知道谢宛儿已经说的很客气了,她揉的面压根不知道开不开的事,至于切面,她原本只是想糊弄一下,所以切的并不均匀。
“今天是我的生辰,原本……”
忽然间,许不语觉得自己的鼻头有些发涩,或许是缘分,沐吟霜的生辰和许不语的生辰居然会是在一天。
因为衙门离家远,所以她平日里不回家,还是前日的时候,正巧同村一起长大的颜沛林从书院返家,张桂花便特意托他带来了一件新做的衣服,知道在衙门里穿不到自己的衣服,所以张桂花特意给她做的贴身衣服,料子柔软,一看就是花了不少钱。
“今天你生辰啊,白日你为什么不说呢?我也好给你做碗长寿面。”
谢宛儿有些责备地道:“大家同在六扇门,就像是一家人一样,你还不好意思不成?”
“不是,只是我觉得,不过是个生辰原本不想在意的,只不过……”
只不过后来躺在床上,看着头顶一片黑暗,许不语突然觉得,不管有没有其他人知道,她自己也应该为自己过个生辰,能够死而复生,还有了对自己真心实意的母亲,她的生辰,就算是为了感念张桂花,也要下碗面。
“你看你,生辰原本就是大事,怎么能说不在意就不在意呢,正好我也睡不着觉,我就给你做碗面吧。”
谢宛儿洗净双手,干脆利落地忙活起来,许不语插不上嘴也帮不上忙,只能看着谢宛儿忙活。
“宛儿姐,你真好,谁要是能够娶到你,那他可真的是太幸福了。”
坐在灶旁,看着谢宛儿的身影穿梭在厨房里,纤细的身子,美丽的容颜,温柔的话语,这样美好的女子,也不知道左景风为什么就是不喜欢。
“就你嘴甜,嫁人,呵,这辈子我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嫁的出去。”
谢宛儿将脸上的一缕碎发放到耳后,有些无奈地道。
“对了,你小小年纪,为什么会来六扇门当差,更何况,你一个女孩子,到了六扇门,处处不方便……”
“你知道我是女子?”
许不语吃了一惊,慌忙看了看自己的打扮,她的身体这段时间长得迅速,发育也步入了正轨,所幸的是衣服宽松,穿上之后也不明显。
“不用看了,那些掩饰不过是表面,只能骗过其他人,可是瞒不过我爹。”
谢宛儿笑了一下,很是得意地说道。
“我原本也是没有看出你是女孩子的,还是我爹见了你之后,无意中说了句,女的到六扇门来做什么,我才上了心观察了你一下,发现你果然是女孩子。”
“你放心,我和我爹都知道你这么做肯定是事出有因,所以除了我们两个人之外,没有跟第三个人说这件事的。”
谢宛儿回头见许不语一脸惊慌的模样,慌忙又补充道。
许不语松了口气,看着谢宛儿的背影,有些疑惑地问道:“谢大叔居然能够看的出我的真实性别,他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啊?”
“这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毕竟我十岁以前是没有记忆的,爹说他什么都做,我想他可能是做的事多,见的人多,所以才能看的出来吧。”
“哦。”
许不语点了点头,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谢宛儿做事很利落,刚刚许不语剩下的面,她重新揉捏了一番,这会儿工夫,面已经醒开了,加油,加葱花,很快,上面卧了个荷包蛋的长寿面便热腾腾地放到了许不语的面前。
“吃吧。”
谢宛儿笑容清浅地道。
许不语吸了吸空气中的香气,没有再道谢,认真地吃起了面。
厨房外,谢老头倚靠在墙上,沉默地吐出一口气息,目光复杂地看向天上的明月。
“老谢,你应该清楚主子的脾气,他要你做事,你就必须做到,在六扇门待了十年,难道你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不成,你不怕死,可你别忘了,你还有一个如花似玉的闺女不是。”
“十年前,因为我的错误,我的妻子怀胎八月,母子俱亡,从那时候开始,我便发誓,从此脱离组织,上一次,我帮你们,不过是还念在当初老主子的情分上罢了,现在这个主子,呵,我警告你们,你们别动我女儿,如果你们敢动她一根头发,我便和你们鱼死网破。”
“鱼死网破,你以为你还是当年的谢一刀吗,十年未动刀,苍老得像是老叟,你有什么资格和主子斗,老谢,大家朋友一场,你最好不要逼着我们自相残杀,到了那个时候,别说你自己,你女儿也压根保不住。”
“我……”
门内,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子对坐而食,热气翻涌中香味四溢,颇为岁月静好。
而门外,却有一人内心煎熬,左右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