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胃里有点难受,可能是羊蝎子吃多了,也可能是因为凌琪身上那股化学品夹杂着香氛的味道太奇怪了。
又或者什么都不因为,只因为我想逃走。
捂着嘴,我微微欠了下身子。
在凌琪向我伸出手的时候,我脸上的表情是有点抱歉的。
“纪小姐不舒服?”
我摇摇头,很尴尬。对着这样一个大美女,初次见面就表现得反胃,确实很不礼貌。
但她的修养很好,见我无措,也不追问。只微微一笑,旋即把目光落在了萧陌的手上。
他的左手压在袖口里,一半有余。隐约可见白色的绷带,透着暗色的血迹。
凌琪皱了皱眉,脸上带着心疼与责备的表情。
却不会像小女儿家那样惊慌失措,夸张惊叫。
只是柔声问他:“伤处理过了么?”
“嗯,不要紧。”
萧陌点点头,声音同样温柔得有些陌生。
我以一种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他们就像任何人口中都提不出非议的,门当户对的郎才女貌。
那种合在一起看着养眼,分开来却会让别人都不忍心去染指非分之想。
我的自惭形秽,在萧陌牵起凌琪一只手的瞬间,膨胀到了极点。
提起包,我跟两人告别。
除了消失,我找不到自己应有的方向。
“纪小姐,我们送你回去吧。”
凌琪看了一眼桌上的两瓶啤酒,我没喝,萧陌喝了半瓶。
凌琪开车过来的,看样子就是专门来接萧陌的。
我又不是傻子,当然拒绝了。
“不用的,我自己打车回去。”
说完,我转身跑出了餐馆。
“纪晓萝。”
萧陌追了出来,凌琪没跟着。
我心里没来由的难受,是怎样的信任和契合,才能让凌琪对萧陌突然出来追个女人这件不太合常理的事,而完全不在乎?她一个人在原来的位置上等他,低头玩手机,甚至连看都没往这边看一眼。
只有对自己的东西拥有十足的掌控力,才会有这份沉稳和信心吧。
我转过身,看着萧陌:“萧先生,还有事?”
“这个给你。”
萧陌从大衣口袋里取出一张折叠的白纸,差不多折了有四下。
展开,里面的内容让我窒息。
我的脸顿时红了,仿佛要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赧之火。
我愣了半晌,一把抢夺过来。
“不好意思,我就是一时技痒了。”
那张白纸上,画着萧陌的速写睡颜。
今天上午我在他的办公室里给那个嫌疑人做肖像。他等我的时候,靠在办公椅上睡着了。
我当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头脑一热,就把他的样子给画了下来。
画完跟着另外一幅放在一起,压在沙发上。
我想,如果我一早就知道他的未婚妻是这么优秀,跟他这么登对的一个女人,我一定不会做这么令人不齿,这么绿茶婊的事,对么?
有种被抓包一样的羞耻感,我笑得比哭都难看。
将那画像捏在手里,我作势要撕个粉碎。
萧陌一把抢了过去,还好只是有点皱了,没有坏。
我捕捉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担忧和紧张,心里有种怅惘的酸甜。
“我有说要还给你么?”
他看了我一眼,递给我一只签字笔。
“写上落款,算你送我的。”
我:“……”
我好像从来没有送过萧陌任何东西。
可能是因为他跟我相处的这几个月里,频频表现出来的特质都太宝藏了。
我应接不暇,以至于根本想不到他还缺点什么。
以前,我以为他缺女人?因为太优秀,反而只注重有挑战力的一见钟情。
现在,我见过凌琪了。我想,他应该缺一个中和双方优秀基因的后代,而不是我肚子里这个……
我拿起签字笔,大大方方在落款处写了自己的名字。
将这幅画送给他,我笑得很礼貌。
“好,谢谢你今天救了我,算我送你的谢礼了。”
我紧了紧大衣,转身而去。
快圣诞节了,我在叶城最热的季节回来,在叶城最冷的季节不知何去何从。
街上琳琅满目的,全是节日温馨的氛围。
我看着形形色色的人们穿梭奔波,他们都在为简单而正常的生活,每天努力一点点。
我想起今天顾青裴对我说的话……
很多时候,想要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对有些人来说,真的太难了。
我没马上回家。手机里传来顾青裴的短信,他说有事临时去国外开会,让我照顾好我自己。
我拎着一袋玩具,直接叫车去了阮棉家。
阮棉说,她助养的那个男孩大概三岁半。
除此之外,我没有任何其他信息,只能先去她的房子里找那张名片。
阮棉住在新城小区的一栋单身公寓里。
这房子应该是祁骁帮她置办的。
阮棉被各种各样的男人,接力赛一样养着,从这里搬到那里。
可是她却对我说,还是监狱的床,睡着踏实。
过上平常人的生活,对阮棉来说,也太难了。我想。
不经历她的人生,没资格劝她善良。
如果你也从小没有妈妈,如果你也未成年的时候就被继父侵犯,如果你也在风月场上摸爬滚打,如果你见惯了世间冷暖奇葩。好不容易找到像杨川这样心心相惜的人,最后等来的却是一张眼看着他肠子外翻的尸检报告?
我想,阮棉无法再原谅祁骁,就跟我无法原谅顾青裴是一个道理吧。
我站在阮棉楼下,俯身去开电箱。她告诉我,那里有她的备用钥匙。
她入狱几个月了,物业会帮她盯着点。
我乘电梯上楼,一眼看到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祁骁?”
我惊讶不已,脱口他的名字。
祁骁转过身,同样诧异地看着我:“你是……纪晓萝?”
我更加莫名了,为什么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不确定?
难道是因为我怀孕这几个月,已经胖的不成人形了?
还是说,我太憔悴了。
我连连点头,加快脚步跑到他跟前去。
我急切地问:“祁骁,你终于回来了!你见过萧陌么?你知道他手术后失忆的事么!”
祁骁看着我,眼里闪现出迷惘的一丝光线。让我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寒气。
“纪小姐,你在说什么?萧陌,是……对了,是上次在包房里,我们见过的对吧?是你和顾青裴的朋友?”
我:“!!!”
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退后两步,险些被卷起的地毯绊了一跤。
“当心!”
祁骁拉了我一下,问我没事吧。
我怎么会没事?我都要惊呆了好么!
“祁骁,你还记得阮棉么?你还记得我?”
“我当然记得你。”
祁骁的表情不像是假装的,看着我的眼神,就像在看外星人。
“你是阿棉的朋友,是顾青裴的妻子。我们见过几次的。你知道阿棉去哪了么?”
我:“!!!”
“不是!不是这样的!”
我情绪激动到语无伦次,除了惊恐又无助地否定,我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纪小姐!”
祁骁抓住我,将我不轻不重地禁锢到墙壁上。
“你先听我说!”
我的眼泪都要急出来了,肩膀忍不住地颤抖着。
祁骁等我稍稍冷静了下来,才开口道:“我的会所遭人暗算,不得不先出去避一阵子。回来的时候,听说阿棉替我定了罪,其他兄弟也已经遣散。你是阿棉的姐妹,你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么?阿棉现在,在监狱里?”
祁骁的话对我来说,已经不是莫名其妙那么简单,而是匪夷所思,晴天霹雳了。
我知道笙歌未晚前段时间关掉了,我找萧陌的时候,也去找过祁骁。
没有人知道祁骁的下落,就像没有人知道我哥的下落一样。
我只道他们都去执行任务了,也像在等待萧陌一样,等待他们所有人回来。
可是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萧陌不认识我了,而又为什么,祁骁甚至不认识萧陌了?
“何婉晴。”
我想到一个名字,我抓住祁骁的袖子,大声念出这三个字。
他没有反应。
不可能!
“婉晴小妹不是你的初恋么!你不会忘记她的是不是?为了给她报仇,你和我哥,和萧陌在一起联手谋划了后面的所有事。你怎么会忘记婉晴小妹!”
祁骁定定地看着我,深邃的眸子一转不转。
他没说话,但我听得出这个画外音……
他不懂我在说什么。
“你小时候的事,你记得么?”
我倒退两步,脊背再一次磕到了墙壁上。
“当然记得,我是祁家长子。我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车祸去世,父亲再婚以后,我就住在姨妈家,跟表哥一块长大。”
“你……”
我咬得嘴唇发麻,却不能回避这个步步逼近的机会。
“你没有去过孤儿院么!”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看到祁骁突然半跪下身,一只手撑着左侧的太阳穴,眼底尽是痛苦的颜色。
我吓坏了,赶紧扑上去:“祁骁!你没事吧!”
头痛么?
我看见他的脸色惨白,身体不停地颤抖。
左侧太阳穴上,是有一块头发刚刚长出来。
这个位置……
怎么感觉,我好像忽略了什么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