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顾青裴之间的告别,至此为止。
我站在病房里,临窗看过去,顾青裴衣装挺拔地从院子里走出去。
他那么挺拔,坚决,仿佛一切置身事外的超脱,除了我,将什么都与其有关。
是的,只有我,与他无关了。
我看到他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车牌就很牛逼。
我知道,他有他的征程。
而我,将有我的释然。
外面突然下雨了,可能是因为,我们见多了大雪纷飞的离别。
所以,白色就像一道随时可以拉满弓箭的弦。
离开意味着结束,也意味着开始。
但我很清楚,从这一刻起,我与顾青裴之间,将以我们谁也见不到谁的方式。
彼此守护下去。
因为,无论是我们谁先找到的小星星,我们都会笑着第一时间去联系对方。
从此,遥遥无期无望的祝福里,羁绊真的会变成一种无声无形的羁绊。
我从走廊的一头,走到另一头,去看萧陌。
一百多米的距离,我像是走过了一个次元,跨过了一个世纪。
很不巧的,护士正在帮萧陌清创。
伤口周围的管子就像扎根在泥淖里,隔着玻璃,我能感觉到有多疼。
却听不到他的半点吭声。
后来我知道了,他是从医生手里的镊子反光里看到了我。
他知道我在,所以不忍让我半点担心。
我笑了笑,隔着玻璃冲他做了个鬼脸。
我不想告诉萧陌,我要去哪里。
因为我知道,他一定以为,我们之间死别生离且不惜。还有什么能将我们彼此隔离?
雨越下越大,我来到了一个地方。
这里,曾经是最温暖我,最安慰我的地方。
温家别墅。
我来找温之言,带着萧月清给我的优盘。
别墅里黑着灯。
我知道,我哥哥不在家。但我的钥匙能用,他一直都没换锁。
他是州长,他成为州长以后,几乎日理万机,并没有什么机会回来住。
我想,他似乎就像是当年的顾青裴一模一样。
把寂寞的生活,过得那么有仪式感。
我哥缺个女人吧,我一直在想。
可是,当我走到洗手间里,看到里面摆着的各种女士的洗发水,润肤露,又让我觉得惊讶不已。
温之言的家里,为什么会有女人呢?
我好奇地倒了一点洗发水,在我自己的手心里。
很好闻的百合花,我有很深的印象。
不过我一时想不起来是谁用过的,阮棉么?
不,她那么烈的性子,才不会喜欢这么柔和的洗发水。
是凌琪么?似乎也不像,我跟她交手过几次,她身上的香水很浓烈,头发上似乎也是这种味道。
后来,我想了好久,才想起来,这个味道,是纪苏霖身上的。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事不关风月。
我相信,这句话,从古至今都不会变。
我哥从来没有忘记过阿霖姐,一天都没有。
我不知道温之言什么时候会回来,却也不想打电话催他。
偌大的别墅,三成楼里足够隐藏一切牛鬼蛇神,可是我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害怕。
可能是因为这世上能让我感觉到恐惧的东西,越来越少了吧。
不知不觉中,我走到了地下室。
我知道,这是我哥的酒窖。
他喜欢储蓄各种各样的名酒,但我从来没见他喝过。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酒窖,竟被他上了锁呢?
我很好奇,试着在这座小小的明锁上,凿凿动动。
就在这时,身后熟悉的声音传来。
“晓萝?”
温之言回来了。
他跟我一样,走路都没声的。
有时候 ,我真的分不清我们到底谁是鬼。
“哥,你回来了?”
我看着温之言,微笑着,心里一阵激动。
我发现,不管我有多怕温之言,不管发生了多少让我不能理解的事。
我依然,还是无法把他当成敌人。
可是,我也不会任由他的一切恣意发展。
我更喜欢在他身边撒娇,但我终究会有一天将要长大到,对撒娇这件事并不感兴趣了。
“你怎么过来了?”
他问我,“萧陌脱离危险了么?我以为你这几天都会在医院陪他。”
我心里黯然一瞬。
如果萧陌和顾青裴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温之言应该很希望萧陌死在雪山里才对吧。
“没事了,就是还需要修养一阵。”
我故意收敛了波澜起伏的情绪,眼睛却始终没能离开我哥手里的电脑。
他一个人回来的,电脑不离身。
我不知道,我还有什么机会可以靠近。
但至少今天我来了,我哥总是没有理由要赶我走的吧。
“你找我有事?”
温之言上下打量我。
“是。”
我故意用足了挑衅的口吻,越是这样,反而越容易占上风。
我说,我是来问问你的,当时在雪山,你真的没打算救我么? 温之言一下子愣住了,我估计就是借他一个脑子,他都想不到我一上来就会这么问。
但他很快就管理住了自己的表情,微微叹了口气,目光深邃地看向我:“晓萝,你别想这么多。我只有你这一个亲人了,怎么可能不打算救你?”
我点点头,也是。
我说哥,我只是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可能是我问这句话的时候,表现出来的态度真的太不严肃了。
温之言竟然笑了,笑过之后,抬手轻轻抚摸我的头发。
“人活着总要找些事情做吧。”
他的回答,让我无话可说。
“有酒么。”
我看了一眼上锁的地下室,说:“我们好久没一起好好说说话了,今晚,我能不走么?”
我以为温之言不会拒绝,因为他曾说过,他的家,就是我的家。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温之言竟然按住了我把玩门锁的手。
“家里没东西吃,空腹喝酒容易醉。走吧,我们出去吃点东西,边吃边说。”
我心想,我本来就是打算让你醉得嘛。
你不醉,我怎么可能对电脑下手呢?
可是现在,温之言很明显并不接受我的提议。
而这个曾经也对我畅通无助的地下室,今天也仿佛是蒙上了一层什么样的神秘。
我觉得,有些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