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着忐忑却极力冷静的心,一步步向楼下走去。
果不其然,正厅的大门已经上了锁。从外面上的锁,我压根不敢试着去弄开。
于是我绕到另一侧的窗户旁,试图看看这里有没有突破的办法,然后就看到沈彬就守在大门外。
我知道,作为萧陌身边身手最强的特种护卫,如果被他抓到了,我基本上没有逃脱的可能。
所以我必须要想别的办法。
天渐渐亮了,在这个连灵魂都会跑出去觅食的时间段里。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可以鼓起毫不畏惧的勇气,沿着前方那条通道走下去。
我在路的尽头,看到了一座小小的排楼。
今天下午的时候,我在这里遇到了阿雪。
她说,她的爷爷在这里。
有那么一瞬间,我不由得动了些恻隐的念头。
阿雪还是个孩子。
我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会不会给她幼小的心灵带来伤害。
但我只是直觉在抉择——
如果我能逃出去,我应该没办法放着这样一个小女孩,在这里孤独无助。
将心比心,我也是母亲。
想到我下落不明的两个儿子,我也希望,假如他们此刻也落入了这样的绝境。
假如他们也有幸遇到了我这样的陌生人,我真的祈祷,会有人愿意帮帮他们。
想到这里,我咬咬牙,秉着呼吸从这边的窗户翻了出去。
二楼不算高,外面的风有点紧。
沿着那条小路往前去,我终于来到了小排楼附近。
出乎我意料的,这里根本就没有人把守。
这让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就好像我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可是眼下,我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如果他们想让我死,我早就死了。
如果他们还允许我活一阵子,那我一定要找到萧陌。
小排楼里黑漆漆的,大约有三层。
我还是没有见到任何仆人,却走到了一扇紧闭着的房门口。
门上有一把锁,造型有点奇特。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突然灵光一现,想到了自己手里的那把造型别致的钥匙。
放上去,咔嚓咔嚓,转了两下。
别有洞天的一个地下室,顿时呈现在我面前。
我倒吸一口冷气,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这个地方,为什么看着这么眼熟?
我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有种梦里到此一游的错觉感,我慢慢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这里真的太安静了,安静得连空气中的尘埃落定,都能清楚听到。
我把耳朵贴在墙壁上,然后——
细细密密的,感觉到一阵一样的骚动。
这墙,是空心的?
我将手按在墙边上,一寸寸的摸索。
“啊!”
突然之间,我整个人就像是扑在了一块树立的跷跷板上。
咚,一下子就撞了进去。
我掉进了一个小小的暗室,而眼前的景象,却让我震惊不已
是萧月清。
她被绑在一把椅子上,双眼用一块黑布蒙住,嘴巴被塞着。
墙角一处,有很多血迹。
但看起来却不像是萧月清的。
我的心凉了大半截,两步跑上去摘下了萧月清的眼罩。
“萧夫人?”
萧月清满眼泪痕。
支支吾吾的,似乎想要再对我说些什么。
我赶紧把她嘴巴里的布条也摘下来。
“萧夫人,萧陌呢!到底出了什么事!”
“纪晓萝......”
萧月清震惊地看着我:“你,你怎么来了?萧陌被他们带走了,他们说,要......要......”
“要什么?”
我终于明白了,一切都如我猜测的一模一样。
肖木然和肖阡在发动‘政变’,推翻的正是以萧天航为首的绝对领导权。
而他们的目的,很有可能是为了接管萧天航的实验室。
或许在那之前,他们就并不同意萧天航和凌中一的摧毁计划。
“晓萝!快救救萧陌!萧陌被他们带走了,我——”
萧月清几乎语无伦次,抓着我的肩膀,反复而囫囵的就只有这么两句话了。
她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看着墙角的那摊血迹。
我心里一沉,那真的是萧陌的血么?
“都是我不好......我从来都不知道,木然他对我有这么深的怨恨。”
萧月清的泪水一下子流下来。
我说,我们先出去再说。
无论以前有多少恩怨,这一刻,我只能把她当做是萧陌的妈妈,倾尽全力去救助。
可就在我准备去解开萧月清身上的绳索时,才发现了一个可怕的状况!
萧月清是坐在椅子上的。
腿部以下,是盖着毯子的。
我用刀割开她身后的绳子,然后将她扶起来。
可是她的身子很轻,几乎轻轻一用力就能拎提起来。
可不知为什么,她的双腿就像一点力气都没有似的,竟然根本站不起来。
咕咚一声,她摔倒在地,我也几乎跟着摔倒下去。
“夫人!”
我忙问,摔疼了没? 萧月清璀惨白着唇,轻声说:“没有。他们怕我自残,给我打了麻醉,我的双腿现在没有一点力气。”
说到这里,她忍着地看着我:“晓萝,以前那些事,算是我对不住你。你别管我了,快逃出去找人救萧陌。我不走了。”
“不行!”
我说,他们连萧老爷子都敢威胁,哪里还会有半点情面对您? “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萧陌交代。”
说着,我掀开萧月清的毯子,就要把她往背上背起来。
可是下一秒,我几乎是见到了我这一生所见到的最恐怖的场面!
萧月清的双腿,自膝盖以下,已经完全被截断了!
可能是意识到我的神色不对,萧月清爬过来往下看。
接着,她的脸上骤然呈现出了惶惶失色的恐惧。
“我,我的腿!”
我明白了,那是小阡做的。
他把萧月清的双腿截断了,仅仅是为了泄愤么? 恨这个从来都只在乎优秀大儿子的母亲,对自己这个性取向有问题的小儿子,一向忽略而厌弃?!
难怪,我刚才就觉得她整个人都很轻......
萧月清几乎崩溃,抱着头大喊大叫。
我知道,我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她这样失控,如果把人惊动了,我们就都逃不出去了。
于是我只能抬手将她打昏,然后迅速逃出密室。
接着,就看到阿雪一双眼睛直勾勾的,在黑暗里盯着我。
我先是吓了一跳,然后赶紧上前拉住她的手。
“阿雪,你愿意跟我一起逃走么?他们都是坏人,阿姨带你出去好不好?”
当时我就认定了阿雪的爷爷一定是因为忠于萧老爷子,所以才被杀了灭口的?
眼下这个状况,我不管这个可怜的孩子,谁又能管她呢?
阿雪眼睛眨一眨,脸上却露出了让我有点毛骨悚然的笑。
“晓萝姐姐,我有点跑不动,你背我一下好么?”
我:“......”
七岁的孩子,看起来瘦瘦小小的。
我弯下身来,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白光猛地像我刺过来。我想多,可是双脚突然就麻痹了一下,整个人像定住了一样,完全不能动!
那一刻,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突然就想起了甄珠!
阿雪......
她不是小孩子!
是侏儒,是杀手? 我以为我这一次真的要死了。
可随着一声清脆的枪响,我眼看着那个小小的身体摔倒在地。
背后的人,是孙颖晓。
“孙医生?”
我震惊不已。
“我给你的红糖水,你喝了没有?”
我摇头。
“他们给你下了神经麻痹的药物,我给你放了解药。你这个笨蛋。”
孙颖晓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一把扯下来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
“苏怜?!”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一直以为苏怜死了啊!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说来话长,我为了活命,同样做了人工器官移植的志愿者。”
苏怜看了我一眼,然后一把抓起我的袖子:“快走,我已经把萧陌放出去了,他们很快就会发现。”
我曾以为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早已尽头了,这一刻见到苏怜,我很快就没有那么惊讶了。
孙颖晓穿着白大褂,双手揉搓的血淋淋的手术手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我小时候特别害怕恐怖片,尤其是那些变态医生肢解类的。禁忌的白大褂,只露双眼的凶光。凛冽的手术刀下侧锋反照,点点暗色的血迹散发幽冷的腥气。这些元素,统统叫人不寒而栗。
而此时此刻,我的目光落在她脚下的那一只冷冻无菌箱上。
攥在手心里的纽扣渐渐发烫——
我问她:“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我以为她真的可以解脱,可以洗手。爱恨情仇,跟人命关天的道德法律比起来,怎么都显得矫情。
“你巴不得我死么?”孙颖晓唇角轻挑。
我的心跳轻轻漏了一拍。
“我只是觉得,你不会愿意救我们。”
“纪晓萝,你真的以为什么事都能原谅,什么罪都能赎透么?”
我一直觉得苏怜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她笑起来清冷孤傲。把爱情的元素架在她身上,会显得俗不可耐。
她的一辈子都是那么的荒唐无助,但至少,她是真的爱顾青裴吧。
我盯着那只小小的无菌恒温箱,突然就好像明白了,那是什么。
那是DT试剂,是我哥留下的,也是萧天航留下的。
可以给陆战霆救命的药。
“太好了,有了这个药,很多人都可以得救了是不是!”
“你太天真了。”孙颖晓冷笑道,“你给我听好了,转过身去,往回走。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发生。”
我摇头,说我不走。
“纪晓萝!”孙颖晓冲我吼,吼得整个地下通道都要崩出回音了,“我恨你恨了这么多年,却从来没有一刻这么不希望你死,你知道为什么么!”
我茫然摇头。
“因为顾青裴,他已经把小星星带出去了。就算为了他,至少,你们一家三口得有一次团聚的机会。”
“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没听清楚么?”
她吼道:“肖木然和肖阡是为了什么?肖阡的腿,你还不懂么?只有这种从抗体样本身上分离出来的神经元细胞,才能制成DT试剂。他们锯下了萧月清的腿,是因为她的血型跟肖阡一致。可是萧天航不肯再拿出这种反人类的DT试剂,所以他们才想办法把身为抗体的你骗过来,希望能再让你跟一个合适的男人发生关系,获取新的样本!”
苏怜告诉我,人在执念的尽头,是没有人伦和理智的。
肖木然是谁?
“如果我告诉你,他的父亲,是裕丰乡的肖乡长,你是不是就都明白了?”
他从一开始入赘到萧家,就是在等待这一天。
我上前一步抓住她的肩膀,摇晃下她难以自持的泪水:“苏怜,可如果我把东西拿走了,你怎么办?”
“纪晓萝你知道什么!”孙颖晓甩手就给了我一个不轻不重的耳光,“我最恨你这幅瞻前顾后的圣母婊的模样……”
“什……”我不是第一次挨孙颖晓的打了,却只有这一次,什么疼痛什么自尊都不在话下。
“纪晓萝你快走!”孙颖晓撑起身来,将我一巴掌推出两米远,“他们很快会发现的,让人看到你的话,我们就都——”
可就在这时候,我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不,确切来说,应该是轮椅声。
我下意识地转过身,挡在孙颖晓身前。
“你……”
狭路相逢拼演技?
眼下这个状况,还特么需要什么演技。
我看到轮椅的影子慢慢游移到我身后,最终落在孙颖晓脚下的那个无菌恒温箱子上。
我倒吸一口冷气,摇摇头,往后退去。
什么叫瓮中捉鳖,我算是亲自领教了。
“你们……在干什么?”肖阡笑眯眯地看着我,“后面是下水管通道,门在这——”
可就在这时候,我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脆响,接着腰间一软,灼烧的痛感一下子麻痹了我的中枢神经。然后孙颖晓便扑倒在我背上!
“苏怜!”
我下意识地明白,这是有人开了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