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不及反应,硬是拖起孙颖晓直接从后面的下水通道钻了进去!
我知道这里四通八达,黑漆漆臭烘烘的味道快把人熏成狗。
可是我不能停下来,我知道,他们都已经疯了!连自己的至亲至爱且不会放过,又怎么可能饶过我?我摸了摸衣袋,该死!手机在慌乱中不晓得掉到哪里去了。
“苏怜!”我拖住孙颖晓,黑暗的摸索中,我几乎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姐,你手机有么?”
她没说话,只是一点一点沿着墙壁靠倒下去——
“苏怜!”
我去抓她的衣服,从前到后,抓得满手都是血腥!
我终于意识到,那枚子弹是从她后背穿过去,才滑到我腰侧的。
“舒年……”孙颖晓的声音微弱蚊鸣。
脱口而出的这个名字,却像是经历了几个世纪那么的遥远。
我的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苏怜,你,你说什么?”
“我想......这个名字,还是应该属于你,才最最合适。”
苏怜闭了闭眼睛,惨白的唇角吃力地启开。
“你别说这些废话了!坚持一下,我们找个隐蔽点的地方躲起来!等她们找不到了,我再去叫人!”
“你别管我了……自己逃吧……”
“闭嘴!”
我把她的白大褂脱下来,一撕为二。紧急扎在孙颖晓的伤口上,因为子弹不在体内,因而*伤下出血量大。接着一点点地下暗灯,我看到她的脸色越发苍白如纸。
“忍下!”我提醒她,却又怕她叫痛引来追击于是捂住她的嘴。
可是最后差点痛出呼声的人却是我自己——
我按了下腰肋间的伤口,也是疼得难以自持。
不过还好,我似乎并没有感觉到有人追击过来的样子。昏暗的下水地道里,只有稀稀落落的水声和偶尔穿梭的老鼠。
肥硕凶猛,甚至跟小猫一样大。
它们常年栖息在这里,靠尸腐滋生戾气。
但我早就不知恐惧为何物了——
“舒年,见到顾青裴的时候,就跟他说……我的一生就是一个错误。但他却是我生命中唯一的真实。
我曾经恨你入骨,可是到了最后,我才发现......我唯一希望能够逃出去,能够过得好的人,只有你,林舒年。你才是真正的林舒年,你才应该为了我......而活出我最想要的样子。快走吧,带着D试剂离开,你可以去救你想要救的任何人。在你的身边,已经不能再失去更多的朋友和亲人了......”
我连连点头,我说我知道,可是,我身边的人真的已经剩不了几个了。
我忍不住心酸难受:“那你呢,你爸妈呢!”
我记得程碧莎,作为顾青裴的妈妈,也作为我的妈妈,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不留怨恨的存在。
知道苏怜是自己的女儿以后,她重获新生的程度,简直让我替她高兴。
可是我知道,从他们决定错乱孩子的身份,为了隐藏人性中那一点经不起推敲的命运开始。
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孙颖晓摇摇头:“我不知道……很多事,我也一点都不想问了……,我……是对不起你的。其实,我很早很早就已经开始喜欢顾青裴了。以前他对你不好的时候,我很幸灾乐祸,可是后来我才明白,那不是对你,而是对我。我又无法高兴得起来。
可是……不管你承不承认,我就是比你适合他。你从小就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公主,你可以有比顾青裴更好的选择。你看,冥冥之中,我对你做的事,也不算很过分呢……三叔说,人心最不古,最贪图......”
那一瞬间,我差点忘了该怎么呼吸。伤口的疼痛近乎麻痹,我却还有力气能够捉起孙颖晓!
“苏怜!苏怜你告诉我啊,三叔是谁?三叔是不是肖木然?”
纪晓萝笑了笑,褪去脸上最后一丝血色。她握着我的手,黏腻的触感里全是我们斩不断血缘的温度。
“三叔是神祇,他能把所有的人都玩弄股掌之中,肖木然也不过就是一个为了复仇,为了捡回自尊,而终于决定反抗的可怜虫。”孙颖晓喘息一阵,缓缓地说,“晓萝,你看,我们每个人都有罪,是不是?”
孙颖晓眼里渐渐落定了温和的光,我听着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按着她伤口处的掌心,更觉鲜血开始冰冷。
我知道,那伤在致命,她可能真的不行了。
可是,我还有句话没来得及——
“苏怜!所以我的孩子在哪!你告诉我,小雨和小星星在哪!顾青裴在哪!”
纪晓萝慢慢垂下手,合上双眼。
而对于我的问题,也只能由我一个人去寻找答案了。
三叔是谁?
为什么,线索又断了。
我的脑袋都要麻木了,如果这就是真相,那么真相背后层层推进的孽缘实在太可怕了!
我需要冷静地想一想,黑暗让我专注,伤痛让我理智。
可是我怀里的苏怜,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
她的身体渐渐从我臂弯里垂倒下去,我看不到她脸上弥留的表情里到底有多少不甘,有多少凄愿。
在我不识少年愁滋味的那些美好时代里,这个与我命运交错的女孩,其实本该是我无话不谈的伙伴,是我唯一可以讲悄悄话的姐妹。
可我终究承载不了她的一切不快乐。
“苏怜……”我抱着她毫无生气的身子,伤心得如此真实,“你这又是何苦呢?”
我不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说这些话还算不算虚伪。
我也好强,我也独立。我也为自己能把她打压到一败涂地的壮举而欣喜。
然后再高高在上地施舍一句——我当你是一家人,所以不愿恨到骨子里。
不过,我们再也没有机会纠葛这段无论对错的爱恨了。
她把路走死在我怀里,血缘再次融在一起。
而我,已经不知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这番乱局。
我放下了苏怜的身体,虽然从无信仰,但我还是夸张地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祈祷。
我为自己很有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去处理她的遗体而难过。
弯腰提起那只小小的无菌箱。
我头也不回地往前跑。
前方的光亮越来越近。
我甚至怀疑,那是不是天堂的入口。
终于,我跑到了别有洞天的一处空间里。
实验室?!
我恍惚间意识到,这里的仪器和陈列,几乎与我哥家里地下室的场景一模一样。
只不过,似乎是不久前经历过一场枪战,到处都是破碎的玻璃,还有毁坏的电线。
我看到一座牢笼,白色精钢的,门是开的。
里面却没有人。
但地上一只黄色的大黄蜂造型的小鞋子,却让我顿时不寒而栗!
那是小雨的鞋子。
我记得很清楚,他满一周岁的时候,我专门给孩子寄了一些衣物过去,其中就有这只小鞋子。
小雨和纪瑞他们,果然被关在了这里!
可是现在呢,人呢? 我不敢害怕,也不敢惊叫,沿着屋子里乱糟糟的实验仪器往前跑去。
最后,我在里面的一处控制台前,发现了凌琪。
她仰面倒在地板上,还活着。
只是腰腹上似乎中了几枪,每一次吃力的呼吸下,鲜血都像开了闸的阀门一样往外涌出。
她的右手搁在一旁,枪就离她半米远。
可是我感觉得到,她压根没有力量拿得到。
我走过去,先一步把枪拽在手里。
对着她。
“是你抓了我儿子和纪瑞,他们在哪!”
凌琪看着我,眼底尽是灰败的颜色。
“顾青......”
是顾青裴?
我只觉得浑身的毛孔瞬间打开了舒畅。
“是顾青裴么!是他救走了人!”
凌琪似乎很痛苦,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我,目光里闪烁着祈求的光。
她似乎是希望我能帮帮她,可是我却恨不能希望她就这样死去。
作为军区实验首席药剂师,她的双手染满了一切罪恶的秘密与血腥。
这些,原本就与爱无关。
她抓了我的孩子,抓了我的朋友,只是习惯了用毒的方式,却威胁和震慑。
这个女人,她从骨子里就配不上萧陌。
“救救......”
凌琪终于开口,奋力向我求救。
我知道,她是想要我给她拿架子上的止痛剂。
我走过去,按照她的要求做了。
可是却并不急着给她,而是蹲在她身边,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你想要么?”
她点头,张张合合的嘴巴里,却说不出完整的话。
“那你告诉我,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怨念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伸手指向工作台。
我定睛一瞧,啊!那里是有一台监控的!
我赶紧跑到控制处,虽然看不懂所有的按钮,但想办法倒回播放画面的操作还是不困难的。
在这里,我看到凌琪是怎么把纪瑞三人抓过来的,甚至还有我的小星星,也在一起!
我看到她给他们注射药物,看到我的两个孩子哭得撕心裂肺。
再回头,凌琪竟然已经支撑着站起来——
她手里举着一把枪,不知道是从哪里藏着的。
好在我的速度要比她更快,砰一声,结果了她的偷袭。
“你这个混账!你对我的孩子们做了什么!”
凌琪不说话,只是灰白着眼神看着我,嘴角挂着一抹讽刺而得意地笑。
“你说话!”
我气急败坏地抓起她,将她用力摔在工作台上。
她啐了我一下,气得我狠狠一巴掌扇过去。凌琪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我想起于桃曾对我说过的话,凌琪是她见过最骄傲最不可一世的女人。
那种恨不能全世界都是备胎,为我独尊的气质,也不知道是怎么养成的。
就连萧陌的气场,她都不放在眼里。
而这样的人,是不允许自己有一顶点赢得不漂亮的,更别提输。
她玩弄男人,是类似于上瘾与游戏的那种。
在我之前,她遇到最大的敌手就是甄芳。可最后,她还是赢了,赢得依然漂亮。
所以对她来说,萧陌就像一只被绳索拴住的老鼠。
她勾勾手,他就必须得肚皮朝天地翻过来。
可事实上,萧陌是什么样的男人,岂能容得下她的戏弄?
想到这里,我气呼呼上去,抬脚将她整个人踢翻过来。
“你少他妈装死!你到底对我儿子做了什么!”
凌琪笑了,越笑越猖狂,即使鲜血沿着鼻腔嘴角一股脑往下流,那么狼狈又肮脏的形象,她也全然不顾了。
“纪晓萝,你知道萧陌以前为什么那么爱我么?”
她挑衅地说。
“你少废话。”
我攥紧拳头。
“他有心灵创伤,而我,是最好的医生。他依赖我,离不开我,一生一世,都是我凌琪的奴隶。你懂么?”
我真是懒得跟她废话,死到临头还做这种神经病一样的梦。
“他十二岁的时候就杀过人,在圣天使福利院。那些与人性背道而驰的罪孽......纪晓萝,像你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女人,真的接受得了么?”
“你说什么!”
我弯下身,强忍着对着她这张令人作呕的扭曲的脸,将她的衣领揪起来。
“死到临头了,你觉得你的离间计,是不是有点太low了。”
“呵呵,我们都死了,以后再也没有人来打扰你和萧陌了。但是纪晓萝......即使这样,你们也未必会幸福,你相信么?每个人都是有罪的,一旦犯错了,真的赎不回来的。”
说完,我手腕一沉,凌琪瞪着眼,咽了气。
我甩掉她的尸体,回到控制台的面前。
继续播放着刚才的监控。
我看到一队全副武装的特种兵冲进来,我看到他们救走了纪瑞和小雨。
但是小星星一个人被放在另一个观察容器里,似乎并没有人发现。
过了十分钟,一个男人去而复返,将小星星救了出来。
监控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我能够认得出那人的身形和动作。
是顾青裴。
我的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所有的痛苦和绝望在一下子过滤掉了大半。
是顾青裴!
是他对我的承诺!
他会回来,会回来救他的儿子的!
可就在这时,一声巨大的爆炸从头顶上方传来。
地动山摇之下,我旋即钻进了控制台底下。
黑暗再次侵袭,我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