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陌想，或许他不该难为萧鸿渐去理解这种超脱的心理状态。
只有他，是没有带过任何原罪的，真正的无辜。
可是，无辜就意味着不用承担任何责任么？
有人生而有爱，有人生而有罪。
或许在萧鸿渐看来，他没能护得了唐韵，没能守得住甄珠的罪，到最后，都变成了没能信得了君越怡，没能坚持着自己最后的幸运，来得更加遗憾。
萧陌想起自己*见萧鸿渐的时候，那是他刚刚从圣天使福利院出来，作为少年队第一梯队的成员，十四岁的他就已经感尽世间无奈沧桑一样老练与沉默。
所以当萧鸿渐像个不食人间烟火一样的大少爷似的，站在他的面前。
他会问他，有没有读过谁谁的诗，有没有看过谁的话剧。
他会问他，暑假时要不要跟他全家一起去度假。
那时候萧陌就在想，原来一片乌云只能挡一片阳光。
有些人的岁月静好，就意味着另一些人的负重前行。
可是人啊，终究还是会栽在各自的情路坎坷上。
“鸿渐……”
纪晓萝看了萧陌一眼，摆摆手让他先出去。
她走到萧鸿渐的身边，轻拍他的肩膀。
“听姐劝一句，好么？”
萧鸿渐摇摇头，惨败的唇角惨然一挑。
自甄珠走后，他就再也不会笑了。
可是自从认识了君越怡，他发现自己久违的那种情感光环又再次释放了能量。
如今，兜售转转，还不是一个人亲手葬送了这一切？
“晓萝姐，别劝我了。我并没有任何执念，也没有什么需要劝的。”
萧鸿渐吞了下喉结，动了动压抑得有些发软的双腿。
外面夜色正浓，他淡淡地垂了下眼睫：“我想得很通透了，我这样的男人，从一开始就配不上越怡。你帮我转告她，希望她……以后注意点安全。”
这个傻女人啊，萧鸿渐想。
总是觉得自己很强大，强大到几乎没有天敌。
可是女人，走哪条路都是辛苦的。
她太容易受伤害了。
萧鸿渐想说，希望她以后能遇到一个要比自己强上一百倍的男人。
“萧鸿渐，你说什么呢！”
一听这话，纪晓萝直接就急了。
“越怡为你做了那么多，你怎么可以讲这样的话？”
同为女人，她太理解君越怡此时此刻的状况了。
看到她流产后又身心重创，在昏倒之前还只是挂念着那个孩子的时候。
纪晓萝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我知道，”萧鸿渐羞愧的几乎抬不起头，“所以才请你帮我转告她，我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这几个月来，能帮她完成任务，我真的很开心了。我……我觉得，我……”
“你觉得个大头鬼啊！”
纪晓萝气得反胃，要不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压根不是自己的男人，所以不能随便动手打。她早就一巴掌上去抽醒他了。
“你以为君越怡主动接近你，是为了什么！”
“难道不是因为萧陌让她保护我……难道不是为了，把我父母的事情查清楚么？”
“你昏头了啊！”
纪晓萝捂着嘴，恨铁不成钢。
“越怡姐爱你啊！”
萧鸿渐怔了怔，半晌才扯出一句话。
“晓萝姐你别开玩笑了，像越怡那样的女人，怎么会看上我……”
“那我呢？我又何德何能，萧陌那么优秀的男人不也是爱我爱的要死要活？”
纪晓萝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来都没想过，有天会把这么不要脸的一句话，用这么理直气壮的口吻说出。
但是，不受门第和财富，能力和相貌的约束。真真正正地追寻本源，这才是爱情本来的模样啊。
看着萧鸿渐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纪晓萝提高了一个八度：“鸿渐，你以为越怡现在在哪？你以为她为什么不见你？她为了追查你父母的事，去找凌玉，一个人拖着刚刚流产的身体跟凌玉打斗。她伤得很重，到现在都还没有……”
“你说什么！”
萧鸿渐呼吸一窒，胸口仿佛被什么重重击打了一下。
“越怡她受伤了？她还……还流产了？她不是没有——”
“她没有什么啊！她只是不易怀孕，又不是不能怀孕！你是白痴么！她一个人到医院去刮宫，被你妈妈骂得狗血淋头，为你的事到处奔波，还要为了救你的儿子伤成那样！如果不是因为她一直当小海是你和唐韵的儿子，她有必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从那么高的楼上接下孩子么！”
全乱了。
萧鸿渐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一片混乱。
只有纪晓萝的声音，还像背景音乐一样，嗡嗡乱乱地播放着。
君越怡流产了？
她一个人面对那么困顿的状况，却被自己那样怀疑和指责。
“她为你做了这么多事，归根到底难道不是爱么？如果不是因为顾忌小海可能是你的儿子，她又怎么会放过叶西？可是到了最后，却只换来你一句，她不爱你？她只是你的战友，只是在跟你并肩作战？萧鸿渐，你是真的觉得，你良心过得去么？”
后面的话，萧鸿渐哪里还能听得下去。
他像疯了一样跑出小房间，一把抢过了萧陌的车钥匙。
“哎！你等等我们——”
萧陌无法丢下纪晓萝不管，还没等反身，就听到身后引擎巨响。
再回头，萧鸿渐已经开上他的车，跑得无影无踪了。
“萧陌……”
纪晓萝从房间里出来，意味深长地看了萧陌一眼。
“我们是不是没有车了？”
萧陌叹了口气：“算了，让鸿渐去解决吧。只怕再晚几分钟，都等不及了。”
“你是说，越怡姐她……”
“嗯。”
再这么说，这也是别人家的事了。
萧陌将自己的外套解下来，盖在纪晓萝的身上。
没有车，两人只能沿着国道慢慢往前走。
郊区的夜色真美，星星点点，远离城市工业的喧嚣。
纪晓萝有些累了，萧陌就背着她走。
路过有车，他们却似乎并不急着扬招。
这样的时光太少了，太难得了。
身后一声巨大的爆破响，整个基地毁于一旦。
两人都没有再回头。
就好像一切都与彼此之间心跳的频率无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