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裴从昏迷中醒过来，眼前晃荡着歪歪扭扭的输液袋。
头很痛，四肢像被人抽走了骨头一样瘫软。
“青裴！”
身边传来熟悉的香气，尖叫声又惊又喜。
是已经在他身边守了三天的何婉晴。
“青裴你终于醒了！我，我都担心死了！你发烧烧了整整三天，我……”
顾青裴重重闭了一下眼睛，哑着干裂的喉咙，低声道：“你一直在这儿？”
“嗯，嗯嗯。”
何婉晴抱着顾青裴的胳膊，一边流泪一边点头。
“你病得这么重，我不敢走……”
“回去休息吧。”
“回去？”
何婉晴显然没搞懂顾青裴的意思。
“我，我回哪里？这是你的家啊，我们不是……”
“这是我家，你回学校吧。”
顾青裴再次睁开眼，疲惫的目光里，呈现出的却是冰冷与疏离。
“青裴，你……你……”
何婉晴先是不可思议地后退了两步，马上又起身扑了过去。
抱着顾青裴的手臂，她泣不成声地恳求道：“青裴哥，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怪我没有照顾好舒年姐是不是？我知道错了，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我能够替她去死啊！你别不要我……求你别不要我！”
女孩的泪水落在顾青裴的肌肤上，每一寸都很烫，却仿佛一下子失去了灼痛他的能力。
顾青裴轻轻抽出手，在何婉晴的长发上揉了揉。
“小婉，我不是不要你。我只是觉得……现在，真的没办法跟任何人相处，也给不了你任何疼爱。你才只有二十二岁，回学校去念书吧。将来，你还会有更好的前途，还能遇到更值得的人。”
“青裴！我，不，我不要离开你，我……”
“回去！”
顾青裴咬了咬牙，用最严厉的拒绝，打断了她的恳求。
“你还要我说得再明白些么？我心里，已经没办法放得下除了林舒年以外的任何人了。我需要时间，也不想再耽误你……”
“我……”
何婉晴的泪水大滴大滴落下，瑟缩着小小的肩膀，像一只可怜的小动物。
“青裴，我明白了。我会给你时间的，我会努力成为很优秀的人，会有一天重新站在你身边，让你愿意让我成为你心里最重要的那一个。”
说完，何婉晴捂着嘴，哭着跑出门去。
这个雨季，真的很长啊。
顾青裴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天空，心也像是被什么剜去了一块似的，放得很空很空。
从枕头下取出那本日记，他定格的视线里，再次蓄满湿润的泪水。
颤抖着手，搁在那本子边缘的页脚上。
迟迟的，却不忍翻开。
林舒年，你真的走得那么轻松，那么洒脱么？
哪怕还有一寸灵魂，带着不甘和执念，萦绕在我的身边。
可否留下来，听一听我的心里话……他想，或许该给林舒年安排一个墓地了。
否则，就连想跟她说说什么，都没有地方。
“顾先生，这个真的很抱歉。因为林女士生前已经在我们墓园安排了一块留地，就在她父母跟前。所以我们不可能再帮您造一个衣冠冢。”
听了顾青裴的诉求后，陵园的工作人员核实了他带来的资料，然后面有难色地解释说。
“是么？”
听说林舒年已经为自己安排好了墓地，顾青裴的心里猛然一阵揪痛。
他觉得，这也像是她的风格。
“那也无妨，帮我立一块碑，就写爱妻林……”
“不好意思顾先生，她的墓碑是由一位温先生立的。落款是兄长温之言。按照规定，如果您需要更改墓碑内容，需要跟她的家人商量，毕竟这资料上显示，您只是她的……”
工作人员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完，已经算是给顾青裴留些面子了。
毕竟，顾青裴只算她的前夫啊。
“你说温之言已经过来帮她处理过后事了？”
顾青裴的眉头，微微皱紧。
“是的，大概在一个月之前。”
“一个月前？”
顾青裴眼里闪过一丝惊异之色。
自从林舒年向自己妥协，搬进了海湾别墅后。自己也按照约定，解除了对温之言的控诉。
他被无罪释放后，自己也吩咐过徐韶盯着。
只知道他回温氏集团后，清算了自己的全部股权，解职离开管理层后，就飞回K国了。
如果说，他知道林舒年出事后，就立刻回来处理她的墓地，这也不是说不通的事。
但一个月前，不就是林舒年刚刚出事的时候么？
遗体都没找到，警方都没有通告。温之言就‘迫不及待’地给林舒年盖棺定论了么？
不过……
或许是因为温之言早就知道林舒年患了癌症，他比自己更早地接受了这个无情的现实，也没有再报任何希望吧。
顾青裴敛了下眉眼，沉思须臾。
最后，他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来到了林舒年的墓碑前。
汉白玉的装饰，圣洁小巧，像一只沉睡的小白鸽。无论晨钟还是暮鼓，都不忍心打扰。
顾青裴将一束百合花放在上面，伸手轻轻抹过那清晰镌刻的名字。
林舒年。
即便是在结婚时，离婚时，他都没有仔细去看过她的名字。
写起来简单而饱满，读起来温温软软。
像她的人一样，看不穿，翻不透。
爱上了，却是一场空。
林舒年，如果你灵魂有知。愿不愿意，在我身边哪怕再停留一刻，告诉我……
漫漫人生，我还能怎么过？
一滴泪水划过，落在百合花瓣上。
就像她这些年在他身边，那么悄无声息的守护。
顾青裴单膝跪下，将一枚硕大的钻戒放在花束面前。
当年的婚礼，他欠她的。
可是，他欠她的又何止一枚钻戒呢？
雨水又在淅淅沥沥，模糊了天地的界限。
顾青裴专注地陪着眼前的那个名字，是以并没有注意到……
身后一抹影子，匆匆停留，又匆匆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