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了。
眼前是一片白茫茫,身上却有说不尽的痛。
耳边传来一阵叽里呱啦的外语,是英文。
但凭我记忆里找寻到大学六级水平,却只能算是寥寥听得懂。
我判断,这些说话的人,应该是医护人员。
所以我现在是在一家医院么?外籍医院?
大段大段的记忆涌入我的脑海,最后停留在那场危机的大火中。
冲天的火光里,何婉晴狰狞着得意的笑脸。
我终于像是一条突然意识到被搁浅的鱼,用力地呼叫出声!
“啊!!!”
这一声呼叫出口,我只觉得喉咙一阵疼,连带着胸腔起伏如撕裂般剧痛。
还有下腹。
一激动,就一股股涌出的热流,那种感觉,真的……
我抬起双手,惶恐地往我的小腹摸去。
平坦,空虚,好像有什么东西连带着我的灵魂,被一并挖走了。
我的宝宝呢?
她已经,已经……
一个挺身,我几乎压抑不住身体的本能,想要坐起来。
可是下一秒,两只手左右按住我的肩膀,将我牢牢压回到床上。
“pleasebecareful,youcouldnevermovelikethat!”
当心点,您不能那样乱动!
我闻到她身上浓重的医药消毒水味,那应该是个年纪不大的女护士。
而与此同时,我也终于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我的眼睛是看不见的,脸上紧梆梆的。
我抬手去摸,一层纱布的触感,让我的心凉了半截!
我的脸,我的眼睛?
我奋力用蹩脚的英语去质问,我在哪,出了什么事,我的孩子呢!
可是护士情急之下,大段大段的英文说得十分迅速。我根本听不懂,只能奋力挣扎着。
“年年!”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脚步。
我的心豁然进了道光,激动地扑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哥!哥!是你么!”
“是我,年年,我在。”
是温之言的声音,是温之言的气息。
我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用手胡乱摸索着。
我摸到他的衣领,喉结,摸到他似乎好久没有刮过的胡茬……
“哥……”
他是个又精致又自律的人。
就算是再狼狈,都不会任由自己的仪表如此邋遢。
所以,是因为我吗?
“年年,没事了,别怕……”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伴着沙哑和哽咽。
这让我更加坚定地以为,温之言一定是为了我劳心劳力,快把自己折腾到极限了。
“哥,你,你快告诉我,我现在怎么了,为什么我看不见了,我的宝宝呢!”
我只记得,那场汹涌的大火将我逼入绝路。
情急之下,我拽了一床被子披在身上,纵身穿出阳台,跳入十米高的海湾。
我从没想过,我还能有生还的可能。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我是人非鬼。
我活了,我终究还是被老天爷赐予了一场重生。
“年年,你先别急,快躺好。”
温之言将我抱住,安抚我先好好躺下。
“你刚刚做完手术,四十八小时的排异反应也渡过了。年年,你会好的。”
排异反应?
我虽然不是专业医科的,但也听说过这样一些常识术语。
只有移植,才要担心排异反应不是么?
“我……”
伸手轻轻按在自己的右上腹处,纱布,胶带,插管……
“哥,我做了肝脏移植?”
“嗯。”
温之言说:“我找到了跟你一样的稀有血型志愿者。对方同意捐肝四分之三,救了你。年年,你已经没事了,好好养身体。其他的,先别多想,好么?”
别多想……
我怎么可能不多想?我的脸呢,我的眼睛呢,我的孩子呢!
一大股泪水冲击着泪腺,我的眼眶顿时涌出无尽的疼痛!
火烧一样,让我不由自主地痛呼出声!
“年年!”
我不知道我现在的样子有多吓人,但我感觉得到,一些腥咸的液体黏在我眼前的纱布上。
温之言搂住我,紧紧攥着我的手,声音颤抖而哽咽。
“别怕年年,没事的。你的眼睛被火灼伤了,角膜受损后已经做了移植,现在还在恢复期。你千万不能情绪激动,流泪的话,会不利于视觉恢复。你的脸也一样,没有伤得很严重,不要担心。何况,我们可以做整容的,无论花多少钱,我一定会帮你恢复的。相信我。”
我相信温之言。
除了他,我还能相信谁呢?
我的肝坏了,可以移植。我的眼睛坏了,也可以移植。我的脸坏了,同样可以整容。
可我的孩子呢……
双手不自觉地向着小腹移动过去,我眼睛上蒙着纱布,无法捕捉到温之言的目光。
我颤抖着问:“哥,宝宝呢?”
回答我的,是一段沉默。
我能感觉到温之言的呼吸从我脸侧擦过来,也就是这个细节,让我一下子精准地定位了他的脸。
我挺起身,抓住温之言的衣领。
眼眶又是一阵接踵而来的炙热……
我说,哥,求你告诉我,宝宝呢?
“年年。”
良久,温之言终于开口道。
“你失联之后,我就猜到是顾青裴带走了你。你给阿霖发的那条消息,被我叫人查准了定位。我找了我义父,他叫一个可靠的朋友帮忙,派了直升机去救你。可就只差一步……眼看着你从烧着的房子里跳入大海。我们第一时间将你搜救打捞了上来。可是随行的医生却发现,你的孩子已经……”
说到这里,温之言没有再继续下去了。
我如何不明白?那么高的地方跳入海中,胎盘如何能承受这样的冲击力?
我的孩子,终于还是没能等到奇迹……
“小萝卜糕没有了……”
我躺在床上,喃喃着,血泪再一次沿着眼角淌落。
“哥,我的女儿没有了……”
“年年,别想太多。先养好身体,别的以后再说。”
温之言攥着我的手,低声劝慰。
我反手,也攥着他的手,攥得又深又狠。
“哥,我不会想太多。我会好好养病,会好好恢复……还有好多账,慢慢算呢。”
我死死咬着唇,咬到血腥浓烈。
攥着温之言的手,几乎要把指甲嵌进去。
既然上天留我一条命,我一定会让何婉晴和顾青裴付出代价。
为我可怜的女儿,也为我在地狱修罗场里所遭遇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