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宗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二十年前阎界大肆屠戮五洲,为的就是凑齐所有五臻法宝,统治天下。金陵帝君大义凛然,果断击杀了楚癸王,本应正邪不两立的仇家,今日如何又相逢一笑泯恩仇了呢?谧音司这般助纣为虐,金陵皇室又怎能脱得了干系呢?想到这里,道宗心乱如麻,多年的波澜,让他对危险的嗅觉变得十分敏锐,看来又一场腥风血雨即将来临。
聪慧的宴安,自小就受到法海禅师的喜爱,对其执拗的个性一直包容。道宗虽对宴安没什么先入为主的偏见,但却对他的出身耿耿于怀,他总觉得这个宴安来路不明,甚至认为这与阎界秘密的阴谋有什么关联。
二十年前,雷峰塔落成不久,这个孩子就被浑身是血的南宫门徒送到了金山,法海禅师二话未说收他为徒,并嘱托道宗好生照顾。
宴安将近韶年,一次西堂众僧染了疟疾,死伤无数。法海禅师与众堂主商讨对策。各堂主都提议封锁各个寺院堂口,关闭进入金山禅界的通道,全力拯救染病僧人。宴安竟不以为然,哂笑道:“全力拯救只会适得其反,不如将染病的同修集中于一寺,自生自灭,全凭造化,这样才能让更多的同修幸免于难。”这孩子聪慧勤勉,但骨子的桀骜不驯,行事的心狠与果断,恰恰显得与他的年龄扦格难通。这性子,断不会让人联想到,他会是出自修身养性的仙门之中。
道宗已然知晓,宴安应该想到,如果一时半会探听不到分身的消息,南宫或许就是个最好的突破口,再或许能从自己口中探到一些过往的秘辛,好联系起什么线索来。道宗深知宴安的秉性,若是他笃定了要凭一己之力揭开这些谜团,暗中帮助或许比直接阻止会更加妥当,说不定还可以搞清楚宴安的身世之谜,道宗沉思片刻后,起身负手说道:“阎界阴兵再现,想必是阎君楚轩诚捣的鬼,攻击雷峰塔只不过是配合谧音司,声东击西罢了,目的是暗助司琴氏灭了齐佳氏,取而代之以后,他们便可实际控制钱塘中的所有仙门大户。”
“好一招声东击西……让我们自顾不暇,插不了钱塘的手。”宴安啧啧说道。
“没错,谧音司借机又铲除了身怀异心的同僚,只不过他们阵营的人也不见得都听话照做,况且太子突然驾临,原本的计划全被打乱,他们就心急如焚地改变了行动,直接出手了。”道宗分析道。
“您指的不听话的人是司琴氏?”宴安追问道。
“司琴氏只不过是个棋子,虚晃一枪的戏演完了,棋子就没用了……”道宗顿了顿,缓缓地说道:“那个南宫涵衍才是他们的命门。”
对于这点,宴安深有同感,他忘不了阎界鬼魅禀告人未杀后,分身失落的神情。但南宫身上到底有什么,让分身眼穿肠断,不惜代价要杀死她呢?
道宗似乎看出了宴安的疑惑,说道:“你有所不知,七星炉虽是齐佳氏法器,但却一直掌控在南宫一族的手里,毕竟是四大仙门之首。南宫一族尽遭灭门,七星炉不知所踪,如今冒出个南宫族人,定是觊觎此宝之人追杀的对象。”
“可杀了他,不就断了法宝的线索吗?理应应该抓起来严加审问才是!”
倘若法器在南宫之手,杀了他岂不是与目的南辕北撤,反而显得愚钝至极。宴安觉得这种浅显的道理,分身不至于不懂。
“哈哈哈哈……”宴安听后却兀自大笑起来:“倘若杀人不是为了夺宝,而是为了封口呢?”
宴安一听恍然大悟道:“莫非师叔所言,是指的南宫知晓七星炉背后的秘密,谧音司怕东窗事发,想杀人灭口?”
可思之又想,宴安觉得奇怪,问道:“如果谧音司已经得到了七星炉,又为何让司琴氏大费周章地去齐佳府搜呢?”
宴安笑了几声,颔首道:“阎界和谧音司各怀鬼胎,而司琴氏被利用,蒙在鼓中,但他们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既然你救了南宫一命,就送佛送到西,保护好她,时机成熟就趁机问个清楚。我会与众堂主守住雷峰,护金山万全,主持那边我会亲自交待。至于法缘,就让他协助你左右,你们一旦发现什么重要线索,记得速报与我知晓。”
宴安不得不佩服眼前这位师叔,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理清楚了所有线索,对于下一步的安排也有了头绪。既然师叔这么器重法缘,想必此刻为他求情也是最佳时机。
宴安双手合十,行礼说道:“师叔,昨晚之事,怪不得法缘,是我执意要去跟踪,不然今日这些消息,也探听不得。”
道宗摆了摆手,脸露愠色,一改温和的语气,背过身说道:“我惩戒法缘,不仅仅是因为他违背师命,擅自违规行超度之法……而是有些人率性执拗,自作主张的毛病,不牵连到他在意的无辜之人,他是不知道悔改的。有时候,教训一个人,惩罚别人,比惩罚他自己还有用。”
宴安知道,道宗嘴里的有些人,正是指的他。原来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看来只能陪法缘师弟,老老实实一起去抄经书了。
戒室位于寺中的最深处,莫论是香客,平日就连一般僧人也是不能随意进入,不过,即便如此,寺中的僧人对此地也了无兴趣。凡是不潜心修禅,逃课贪玩者,必会被堂主罚来此室抄心戒,或是静坐打禅三日,不得踏出半步。
法缘从来到这里,就没打算三日之内能出去。师叔的责罚,他也不是第一次领教。倘若平时是不尊戒律,旷课不归,受了责罚,法缘倒也没什么怨言。今日这遭他内心确实极不服气,被罚去夜巡,冒着身死的危险,还带回了重要消息,却要被师叔教训一番。
纵容师兄涉险是为不义,妄评仙门是为不德,起心动念贪玩是为不定,说禅界僧侣应该“不妄语,不两舌,心无旁骛”,还随意在街头超度亡魂,动用法术,是为破律。一堆罪名全都压在了法缘的身上,他虽然愤愤不平,但不管怎么样,眼下得先硬着头皮抄完戒律,得空出去了再跟师叔去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