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要去见少爷?”
小乐微微有些怔忡,赶紧停了手上的动作,“可是……少爷近几日都不在府上,听说……”
“他不在,我就等到他回来。”
周小粒冷沉低语,听得小乐心头也是一紧。
虽然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瞧着自家主子的模样,恐怕也不会是什么小事。
“夫人……您多少也体谅少爷一下,”小乐犹豫了一下,“最近外头动荡不安,那个什么陈壁也死了,只怕少爷是去……”
轻柔的语气落入周小粒的耳里,却是激得她浑身一颤。
陈壁死了?
“是谁杀了他?”
周小粒下意识地看向小乐,脑中却已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苑祁正。
“杀?”小乐有些茫然,“没听说有谁杀了他啊……听说是他在外酒醉,不慎摔倒致死的。”
忽而想到了什么,小乐又有些紧张地看向了周小粒。
“夫人的意思,是少爷杀了他?”
话一出口,便见周小粒的眼中冷光骤现,惊得小乐赶紧捂住了嘴。
周小粒却是不动声色地又落回了座前。
“去吩咐厨房,我要去做几道菜。”
小乐再不敢胡问,只得低声应了。待得到了傍晚的时候,凝心阁的桌子上便已摆了数十道菜,皆是按照苑祁正的口味烹制的。
“夫人,”
小乐自前门匆匆而来,身上的斗篷还沾着一层浮雪。
“夫人,奴婢打听到了,”小乐回身将门关严,又疾行至周小粒的身前,“就是夫人开始睡下的那天夜里,冷旋派了几个小厮将周姨娘抬到了何府。何府的人嫌晦气,又命人将人一路送到了砧子村周家的门前。”
“他们可把人安葬了?”
周小粒静坐于桌边,眼睫微垂,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是,”
小乐点点头,“听说,一个小厮当场拿出了一块玉佩交给了兰氏。兰氏起初不信,后来知道那玉佩价值不菲,便为周姨娘举办了一场还算体面的葬礼,如今已将人安葬在周家的祖坟里了。”
“嗯……”
周小粒轻轻地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小乐见状,也只得低身退了出去。
夜至深沉,周小粒依旧静坐在屋子里。书桌前的熏香炉里依旧燃着清幽的乌沉香,她闻着闻着,眼泪就要掉下来。
前门却是轻微一响,被人从外头打开了。
是他。
虽然烛光昏暗,可周小粒却是一眼就看见了他乌色的眼圈和深陷进去的眼窝。
他瘦了。
周小粒下意识地起了身,想替他除去盖着厚雪的外衫。
可脚步一顿,她到底停了下来。
“冷旋说,你已在此处等了一个下午。”
苑祁正立在原地,目光幽沉却不失温柔地看着她。
他身上冷冽的气息与房内的温暖交融在一处,肩头的雪也迅速融化,沾湿了衣裳。
她到底开了口。
“把外衫脱了,来吃点宵夜吧。”
她回头去侍弄桌上热了多次的菜,又悄悄地将自己眼角的泪拭了下去。
苑祁正却未察觉。
两人同时落座,却都沉默不语。
“你……”
“你……”
苑祁正抬眸看了看她,“你先说。”
“好,”周小粒点了点头,抬手将桌中的碗盖打开,为他盛了一碗汤。
“陈壁是怎么死的?”
她云淡风轻地将汤放在苑祁正的面前,又云淡风轻地开了口。
面上的表情,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
苑祁正的面色却是没什么变化。
“为何问我?”
他拿起汤碗喝了一口,热汤微咸带甜,是他从来没有品尝过的味道。
“因为……”周小粒盯紧了他,“陈壁是被你的人杀的!”
她的表情带了几分不甘与疑惑,眼中露出的渴望,似在等着苑祁正否认此事。
可他只是稍微地停顿了一下,便将汤一饮而尽。
汤碗放下,他抬眸看她。
“是。”
“为什么?”
周小粒的呼吸一紧,下意识便追问出口。
苑祁正却是静静地看着她,“事关重大,我将来自会告诉你。”
“将来?”
周小粒似乎猜到这个答案,忽而痴痴地笑了。
眼中的哀伤愈发浓郁,看得他的心都揪了起来。
“将来是哪一天?”她一字一顿,“我们还有将来吗?郑祁渊?!”
郑。祁。渊。
这三个字仿佛重锤擂在鼓面上,再次将周小粒的心脏敲出了几个大洞。
眼前的男人却是微微一滞,眉眼之中涌上几分复杂难言的情绪来。
“无话可说了?”
周小粒惨然一笑,眼泪夺眶而出,“你的姓名,你的身份,甚至这偌大的苑府,为什么都是假的?!”
“你究竟把我当成了什么?你的玩偶?宠物?”
她忽而起身,胸中的懊恼呼之欲出,抬手便将眼前的几个摆得花红柳绿的瓷盘摔在了地上。
“郑祁渊!你这个王八蛋!”
“我连你的名字都不配知道吗?!”
她呜咽地哭着,眼瞧着那些她精心制作的菜肴落地。随着瓷盘粉身碎骨,将她的心也一并摔碎了。
这每一道菜里,都有她落下的眼泪。
“你听我说……”
他皱紧了眉,三步并作两步地行至她的身后,一把抱住了她。
“你放开我!”周小粒拼死挣扎,“你有哪一点是真的?除了骗我,你什么都没为我做过——”
“至少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
郑祁渊蓦然出口,语气中夹杂了她从没有听过的哀伤与痛苦。
她顿时愣住了。
有温热的湿润涌入她的脖颈,令她浑身一颤。
他流泪了?
周小粒下意识地想回身,却发觉他的怀抱紧得铁环一般,似要将她整个人都嵌入他的身体里。
她犹豫了。
这几日压抑的痛苦统统被他的眼泪瓦解干净,她控制不住地想原谅他。
可是……
不行。
她咬了咬嘴唇,眼中又涌上了点点希望。
“如果你把什么都告诉我,我会……”
“我不能。”
他一动不动地立在她的身后,语气虽痛苦,却未有半分迟疑。
“为什么?”
她实在不懂,不过是改名换姓的药庄庄主而已,为什么不能将他的身世,他的一切都告知于她?
“只要你告诉我,只要你对我说实话……”
她几乎是在哀求,她绕不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可他到底是沉默了。
漫长而痛苦的等待与煎熬,最终的结果,还是隐瞒与欺骗。
周小粒静静地看向前方,面上已涌上了一层坚决。
“放开我,”
她的唇被咬破,鲜血顺着唇角落下来,
“郑祁渊,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