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的心里升起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却不敢相信似的,又转头看向了周小粒。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周小粒冷笑一声,手下猛地用力,那兰氏就被她推得一个趔趄,体力不支地一头栽在了地上。
仿佛蚊子见了血一样,立时大口呼吸呛咳起来。
“二伯何曾信过我的话,不若自己去问她吧!”
周小粒一声厉喝,听得周玉更是狐疑,回头便看向了将将缓过气来的兰氏。
“周玉……!”此刻兰氏脑中轰轰作响,根本没听见周小粒方才说了什么。眼下见周玉不扶自己,还用这种眼神看她,顿时便气疯了。
“你这丧了良心的狗东西!这死丫头都快要把我掐死了!”一边说着,兰氏一边把胸脯拍得砰砰作响,呜嗷哭喊起来,“我嫁进你们老周家,一不图钱二不图色,又拼了命生下这三个孩子……”
“兰花!”
周玉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一双眼睛愤怒地瞪得滚圆,“是你去小谷子婆家说三道四,让他们家上门来拿人的?”
冷厉的语气听得兰氏浑身一颤,惊愕的脸上还挂着未擦去的两条鼻涕,看起来恶心极了。
“我……”
她下意识想要反驳,可一抬头瞧见周小粒的表情,顿时把那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脸上倒是露出了有些委屈的表情。
“我也是好心啊……”她嘟了嘟肥厚的嘴唇,心虚地朝着周玉瞟了瞟,“小粒子使那旁门左道,装鬼吓唬小谷那大姑子。眼瞅着那闺女都要被吓掉了半条命去了,我怎么能……”
“胡闹!”
周玉一声叫嚷,把兰花剩下的话生生憋了回去。
“你是什么东西?她家死不死活不活跟你有什么关系?”周玉狠皱着眉,在原地焦躁地转了半圈,“我告诉过你,没有一家姑娘嫁同家人的事儿!你这么干,丢的不是她周小粒的脸,而是我们周家的脸!”
说着话,他猛地在脸上拍了两下。清脆的“啪啪”声把兰氏吓懵了,眼中方才露出几分畏惧来。
“周……周玉……”
她畏畏缩缩地想解释,刚抬了屁股爬到周玉的跟前,就被他猛地一脚踹在了肩上。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一声怒骂兼之剧烈的疼痛,终于让兰氏龇牙咧嘴地倒在地上,连哭都不敢出声了。
余下的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连沈氏都悄悄地和周顺对视了一眼,暂且选择了默不作声。
兰花的性子他们是知道的,当初花了大价钱娶她回来,也是看她泼辣,能撑得起周家的场面。眼下这矛盾争端明显是落在了二房一家,老两口心思稳,只等着周玉和兰氏先开口拒绝,是而也不会在此时掺言了。
那周玉倒是出完了气,又皱眉寻思了半晌,方才把眼神投向了周小粒。
“事儿已经这样了,我也不能把你二娘怎么样。你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把周小粒说笑了。
“我想要什么?”
她咬了咬嘴唇,又微微地扬起了脸。
“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要分家!”
听闻此言,周玉却是冷了脸,干脆地拒绝了。
“不行!我们老周家几代人都生活在这院子里,就没有过分家的事!”
“是是是!你二伯说的对!”
一旁的周本见势头仿佛有所缓和,又想顺杆爬。
“小粒子啊,这分家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咱家的地摆在那儿,年年都是那么些活计。你们要是就这么出去了,往后那活……”
话未说完,却见周小粒猛地瞥向了他,吓得他一愣。
“大伯打的好算盘,事到如今,竟还想着剥削我爹和我娘的劳动力?”
这尖锐的反问有如锋利的小刀,听得周本张口结舌了半晌,到底不敢吭声了。
这周家个个都是神仙,是祖宗,他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周玉在一旁冷眼瞧着,却仿佛明白了自己大哥的意思。
他心思活泛,也不当场争辩。转了转眼睛,又冷冷地看向了周小粒。
“分家也行,”
这话锋一转,倒是听得沈氏一愣。
“不过,这分家的事是你们提的,周家的家产,你们也就别想了。”
他想的很简单,周小粒这般大张旗鼓地张罗分家,只怕还是奔着家里这几亩地和几间大房子来的。但这地契在爹娘手里,房子也在此处坐落了几十年,若是爹娘不松口,任凭周小粒说破了大天去,也是没用的。
他这样想着,眼中倒是愈发露出几分得意,早原则性地把兰氏犯的错误忽略过去了。
众人也沉浸在周玉的妙语连珠里,沾沾自喜地看着周小粒。周家虽不富裕,这房子和地却不是小数。只要这周小粒还有一点头脑,就不会同意此事的。
可周小粒却不这么想。
她先朝着大伙瞧瞧,唇角又不自觉地扬了扬,方才慢吞吞地开了口。
“周家的一切全都留给你们,我们什么也不要,”她一边说着,一边不屑地在四周扫视了一圈,似乎对这些东西根本没看在眼里,“我同意了,我们净身出户——哦,净身出户你们怕是不懂。这家里的东西呀,你们白给我我都不要。”
这蔑视的表情宛如一把火,烧得沈氏咬了牙,猛地站了起来。
“周小粒!你别欺人太甚!”
这一声叫嚷,骨子里的泼妇本质顿时显露无遗,“周家养你们这些白眼狼这么多年,随随便便就想出了这门去?你想得美!”
越说越气,那沈氏恨得跳起了小脚,哆嗦着指向了周前。
“你……你这不孝的东西!你就任由你闺女这么欺负咱们周家人?你……你还当我是你娘吗!”
恶毒的咒骂和质问听得周前的肩膀颤了颤,黑红的脸上竟也白了几分。
周小粒抿了抿嘴,倒是有些不太好受。
让一个山里汉子违背老爹老娘,难为的必然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心里的底线。三房在家中这么辛苦遭罪,却也未曾有过什么实质反抗,想来也是周前老实,不肯踏越雷池罢了。
周小粒轻叹了口气,刚要替周前开口,却突然被他平静的语气打断了。
“爹,娘。”
周前唤完了这两声,方才抬了头。
“我倒想问问……这么多年,你们把我当过你们的亲生儿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