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唐星瀚。
一个杀手。
一个来自于特洛伊酒店的杀手。
酒店?杀手?也许无法有人能够将这两个词对应在一起。但在伏尔基,巫哈兰的首都,这两个词是绝对无法分离的组合。
这个组合在前面添上特洛伊这个名字,就成为巫哈兰地区所有心怀鬼胎的塑人的噩梦。
像养死士一般,特洛伊酒店在百年来培养了很多实力恐怖的塑人——这些人基本都是血裔,出身于各国的贵族家庭。在隐瞒了家族或在家长的庇护下多年之后,他们踏上旅程,前往当时的塑人的研究所鉴定血统。
他们在伏尔基认识了一位极有声望的男人,那个男人在这里为这些逃避人类社会的血裔们准备了一个绝佳的藏身地。同样的,为了报答那个德高望重的男人,塑人们依靠潜力替特洛伊酒店扫除异己,清理了境内东区和西区所有的灰色地带,维护着伏尔基地区的绝对秩序。如果说巫哈兰政府是阳光下的守卫者,那么特洛伊酒店一定是这片土地上的影子武士——用刀和血保护着普通人和塑人共同世界的特殊审判所。
唐星瀚,17岁在甲板上漂泊、在开往异国的绿皮火车上远眺风景时,全程都佩戴着一只黑色的墨镜。无人知道,他的眼睛是红色的,那抹红色鲜艳得像血一样,遍布了整个瞳孔,十足的骇人,在来到研究所时他依然戴着那副黑色的墨镜。
塑人在使用潜力时,有些人的身体部位会散发出各种怪异的色彩或光芒,而有些人不会。奇怪的是,唐星瀚不使用潜力时,眼睛依然是红色的。
在研究所的规矩,低级的饮血者可以获得当时研发成功的塑晶胶——每个人限二十颗,每一颗可以延长一年的寿命,而多余的只能靠抢夺。当其他饮血者中有人铤而走险,决定在特洛伊酒店的眼皮底下除掉他时,意外的事发生了。
唐星瀚,一个并非出身贵族的普通苍鹭国男孩,竟破天荒地被巨大的检测仪检出了A类血统——一个血裔,一个货真价实的血裔。
于是那些密谋已久的饮血者在这一天被一个17岁的孩子一网打尽。
用一双红色的眼睛。
(当时的战斗究竟如何,撰写本资料的我已无据可靠,相关的信息奇怪地人间蒸发了。
不过在伏尔基大学散步时偶然遇到几个上了年纪的目击者说,几十年前,在市区曾经发生过一场大爆炸,但具体是什么原因,警方一直没有给出结论。我不敢说里面的联系,仅做辅助资料的参考。)
唐星瀚在鉴定完毕离开研究所后,并没有直接回到苍鹭国。
因为有一位伟大的人接见了他,是那位创造了特洛伊酒店的大人。那位大人一直多年来坚持对SNS研究所提供资金上的帮助。他对唐星瀚似乎充满了兴趣,并邀请唐星瀚前往特洛伊酒店入住休息。
47号标星绝密文件显示,唐星瀚加入了特洛伊酒店,并在后一年里参与了对东区新崛起的饮血者组织“螟”的清扫。(322号机密文件有部分资料提示,“螟”组织背后资助人为慕利国人,其他不详。)
此次清扫小队一共由包括唐星瀚在内的六个苍鹭国塑人组成,他们制定了周密的计划,决定在星期五傍晚前往螟组织的藏身所——哈兰大教堂发动攻击。
那是个昏暗而阴沉的黄昏,大雾弥漫着整个伏尔基,月亮也在其中缄默了。夜色在伏尔基降临,氤氲着来源于冬日的肃杀。特洛伊酒店通过市政厅的关系,在当晚对伏尔基进行了大规模的宵禁断电——除了哈兰大教堂。
在侦查完毕后,唐星瀚作为突击手冲入了教堂之中,杀光了正在开计划会议的饮血者们,有几个人从暗室逃走,去向不明(后来的1203号机密文件有考证哈兰大教堂的内部构造情况,三个入口都被封锁,唯一能使该组织成员逃脱的办法推测只有快速通过藏在圣母雕像后的暗室,仅供推测。)
在清理剩余饮血者的过程中,一个令所有小队成员想不到的意外发生了——有个女孩在深夜闯入了血流成河的哈兰大教堂。
那女孩看起来具有苍鹭国人的东方特征,面容姣好,亭亭玉立。她是一个普通的游客,同行的女伴突发阑尾,在宵禁中无计可施的她决定独自跑到唯一灯火通明的大教堂寻找牧师帮助。
于是人间地狱一般的场景映入了她的眼帘,触目惊心的残肢断臂,顺着台阶缓缓流淌而下融成一条小溪的血色,歪歪扭扭的吊灯,被潜力毁得不成样子的教堂内部或许会成为她一辈子的噩梦。
小队的成员洗去她这段的记忆——特洛伊酒店向来不会伤害无辜者。何况这女孩只是一个毫无潜力的普通人。
唐星瀚把昏迷的她送回了旅馆,同时帮她的朋友找来了医生。
这个早已被杀戮和孤独占据了全部生活的冷酷男人由于这一夜的奋战精疲力尽,竟在旅馆外的垃圾桶旁酣睡而去。
醒来时他正躺在女孩的房间里,第一眼看到的是她那双像小鹿一样灵动的大眼睛,正关切地看着他,却丝毫不惧他那双凄红得像是鬼魅一般的诡异眸子,只当他是得了什么红眼的病症。
那个深夜跑出去为女伴找医生的女孩竟如此善良,在他救了她之后在冥冥中如同报恩一般救了他,命运的线条开始将二人牢牢地缠绕在一起,交织不清。并在时光的轮盘上刻下了二人生命共同的刻度——在而后小队的任务之中,唐星瀚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再次遇见这个像小鹿一样单纯而灵动的女孩,并深深被她打招呼时俏皮而可爱的笑容而吸引。
于是渐渐地他感觉自己心口上残缺的一块东西回来了,且正在微微颤动。他犯下了特洛伊死士绝不能犯下的大错——他爱上了这个叫傅妖虹的女孩。
特洛伊,伏尔基阴影下的执法者,SNS研究所的保护者,塑人秩序的尤克特拉希尔(北欧神话中的世界树,宇宙的发源之物),它的死士它的孩子,怎能因为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孩而动心,何况是令小队成员都无比骄傲的A类血统,让整个东区都闻风丧胆的血眼杀手,巫哈兰世界的机密持有者。
唐星瀚对此感到恐惧,于是自那以后,每当他见到女孩时,都总会要求拥有洗脑潜力的同伴洗去她有关自己的记忆。
但命运怎么可能如此好糊弄,无论是风雪压境,还是明媚如春,不论是蝉鸣聒噪,还是梧叶飘摇,奇怪的是,这个女孩在接下来的一年里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突发状况无法离开伏尔基。就像早已编排好的剧本,两人始终紧系在一起,并以每一次熟悉而陌生的相遇再次揭开他心底新的伤疤。
于是,逃不出这种重复梦境的唐星瀚认输了。
五人为唐星瀚保守了这个对于特洛伊酒店来说极不光明的秘密。那位大人或许一开始并不知晓此事,他的德行犹如高山一样令人敬仰,他的才智犹如湖海一样深不见底,整个特洛伊无人敢提起他的名讳,连我以研究员的身份都未能亲睹其一面。被如此完美无缺的人所倚重的唐星瀚竟听从了命运的蛊惑,尝试了禁果。
可是特洛伊酒店并非是快乐的伊甸园,生活在这里的人每天都面对着生与死的冷漠考验,也许在某一天,其中任何一个人在SNS的资料都可能被送进塑人历史卷宗室的档案柜里——成为永远无法再续写的掉色印刷字中的某一个名字罢了。
血眼的影子武士怕了,一个有了羁绊和牵挂的人,将无限放大自己的脆弱。
在清剿了一个本地古老的黑道组织之后,唐星瀚的血眼突然发生了变化——黑如深渊的眸子失去了往日那种邪性而诡谲的杀气。
宛如一个普通的人类(后来我多番考证,依旧无法查明此人的眼睛究竟是因为什么发生了变化,就像我无法查明他的血眼是如何在不使用潜力的情况下仍然成为常态的。在发现的阿卡那人于17世纪增编的《塑经·新约》上似乎有提到类似的潜力,编者将其用阿卡那文标注为“木星之瞳”,但潜力编号不明。无更多资料。)
唐星瀚的血眼自此只能在战斗时才能开启一段时间,他戴着墨镜,小队的伙伴也没有出卖他,倒让那位精明的大人没有发现什么迹象端倪。
但这种安稳在螟组织余党从东区卷土重来的时候被无情地打破了。
第二次清理螟组织,特洛伊酒店迎来了可怕的滑铁卢。
这次的失败,源于内奸。
2001年4月11日贾默尔·汉克编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