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走廊上稀稀疏疏挂着几盏布满灰尘的白炽灯,两边的墙面上斑驳肮脏,大片大片的白垩剥落,掉落在潮湿无比的水泥地板上。几只老鼠在昏暗中快速地逃逸而过,吱吱的叫声伴着一股隐隐约约的腥气给这座监狱的犯人们带来了来自认知深处的绝望。此时还没有到饭点,有人正轻轻地哼着小曲,那声音回响在空荡的空间之中,随着被扰清梦的人们的几声咒骂很快消失了。
唐沃提心吊胆,穿过一个又一个铁门紧闭着的小房间,忍受着这段走廊中的湿气,时不时地回头看看。倒不是这个20多岁的男人有多么胆小,只是这座大监狱里的环境着实有点像电锯惊魂里的经典场景,让人时时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片死寂中窃窃私语。这座监狱离市中心很远,虽然看起来年久失修,但把守其实非常森严,关押的都是较为重要的人物。黑暗而扭曲的人格只能被镇压在影子之中,这是人类接受惩罚中不变的规则。
这条走廊太长,唐沃走了十分钟才接近尽头。他在一个位置偏僻的小房间前停了下来,锈迹斑斑的铁门正紧闭着,只露出门上方一个成年男人两只巴掌大小的小窗。目光透过小窗,里面似乎蕴藏着无尽的黑暗,让人不得不怀疑里面关押着是否是什么恐怖的野兽。
周子宾主动联系了明派洛,告诉他撒思姆要求。明派洛认为此事有风险,起初不肯,但耐不住周子宾软磨硬泡,还是决定让唐沃见一见撒思姆,前提是周子宾派出足够的狱警保护唐沃。
唐沃想起了进监狱前明派洛和周子宾的嘱托,决定尽量离铁窗远一点。他听说了撒思姆会妖术的事,能让一个警察在警局里平白无故地自杀,自然是他不敢随意怠慢的。
他感到自己被卷入了一系列事件之中,像是风暴的中心一样,大雨和雷电围绕在自己身边,一件件怪事接踵而来。撒思姆想见自己?想想真是匪夷所思。从哈娜到克莱尔,从克莱尔到K先生,再到撒思姆,这一切像是冥冥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他鼓足了勇气,轻轻敲了敲铁门。
一片死寂。一条大老鼠嗅到了生人的味道,从他脚下蹿去。
他再次加重了力道敲了敲铁门。里面有什么东西哐当响了一声,像有什么东西从里面站了起来。
“你来了。”一双邃黑的眼睛出现在了铁窗之后。唐沃看不清他的脸,只听到他的声音阴沉沉的,让人身处在这样的环境中极其地不舒服。
“你找的是我吗?”唐沃有些怯,但他想到此来是向这个自称撒思姆的人套出蝮蛇游戏来龙去脉最好的办法,还是镇定了一下心神,开口问道。
“我要找的是一个天生的杀手,一个背着几百条人命的刽子手。”窗后的人双手抓住了铁窗的横杆,凑近了用那双漆黑空洞的眼睛盯着唐沃,“你认识他吗?”
“如果你要这么说的话,那我应该不是你要找的人。”唐沃在这种注视下不由地退后了两步,那是一股森森的贯彻全身的寒意,插满了他全身的每一寸毛孔,在血管中侵袭而入。
“他不但杀了我的同胞姊妹,还毁掉了一座医院,杀死了上上下下几百号人。你,不看地震播报的吗?”
天上犹如有一道炸雷打了下来,击中了唐沃的身体,无数张面孔涌上了心头,痛苦的狰狞的癫狂的,那大声的呐喊一股脑地在脑海深处响起,凄厉惨绝。
为什么他只记得自己毁掉了医院,可是根本想不起来自己杀了人。
唐沃的两腿开始打颤,但他还是努力站直了,勉强说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刽子手的记性竟然这么差,哦对,好像有人替你擦了屁股,说不定还洗掉了你的记忆。”窗后的人“桀桀”地笑了起来,透骨的寒意渗入唐沃全身。
“我要失陪了。”唐沃感觉无法把脑海中那些凄厉怨恨的惨叫声赶出去,他感到肠胃一阵痉挛,有什么东西要吐了出来,两眼开始晕眩,急忙扶着身后的烂墙想要赶快离开这个恶臭而肮脏的地方。
“你不能走。”犯人不笑了,猛烈地撞击了一下铁门,走廊上传来了刺耳的回音,“你难道不想救你的母亲了吗?”
“你说什么?”唐沃顾不上脑子里的声音和肠胃的恶寒,发疯了一般扑上了铁门,“她在哪儿?她在哪儿?快告诉我!”
窗后人在黑暗中把脸贴近了他,那是一张阴鸷和苍白的脸,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了几天,血色正在他脸上一点点消失。
“令堂在K先生手里。你不会忘了他跟你有七个任务的约定吧。”
“你和K先生是什么关系?她到底在哪,快点告诉我!”唐沃此时就像摆脱了项圈的疯狗,一直以来的愤怒和抑郁在此刻完全爆发出来,他一拳砸在铁窗上,正打中了窗后人的脸。窗后人向后直直地退了几步,然后“呸”地一声像吐了一口血痰。
监狱中本来死气沉沉,像一潭死水,这下很快被这一拳的动静掀起了海面上的狂风骇浪。
“打他!”
“杀了这苟niang养的!”
“外面的厉害还是里面那王八蛋厉害,现在开始押注了。”
门口本来被周子宾知会不得干涉唐沃和撒思姆见面的狱警此时全部冲了进来,拿棍子敲打着各个喧闹如沸的铁门,试图让这些狂热而无聊的的亡命之徒安静下来。
“打得好。”窗后人擦了擦嘴角,重新站回了唐沃面前,“这才是刽子手的本性,你同样可以毁了这座监狱,但这样你就永远不知道你母亲在哪里了。”
“唐先生,发生了什么事吗?”一名狱警一边控制秩序一边来到了唐沃这边,关心地问道。
“没事。我想一个人和他聊聊。”唐沃这才平息了心情,脑海中的呐喊声逐渐消失了,他整个人渐渐冷静了下来。狱警见状也不便多说,便离开了走廊,只剩下唐沃一人重新陷入这黑暗的而肮脏的漩涡之中。
“你想要我做什么?”
“很好。”窗后人扶着窗栏,压低了声音,“在说我的条件之前,我要先讲一个故事。”
“曾经,我是一名SNS研究所的普通研究员,那是一个位于巫哈兰的塑人研究所。”
“SNS?”唐沃又一次从他人口中听到了这个名字,这个似乎和塑人有着千丝万缕的神秘研究所。
“没错,这个研究所本来是上个世纪前就用来研究北极圈的阿卡那人的,后来研究塑人——这个世界上拥有超能力的特殊人种,那里有着几乎世界上所有已确认过的塑人的资料。”窗后人的表情隐藏在阴影之中,让人看不真切。
“为什么这个研究所会有那么多塑人的资料?”
“因为血统。塑人虽是这世间异能者的统称,但血统上依然有高下之分,高级的塑人被称作血裔,不但拥有着强大的潜力,并且相对能够长寿。但同时有一些低等塑人被称作饮血者,他们不是最初的塑人后代,而是接受了塑人DNA移植的普通人类的后代,这样的改造塑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但自从出现,他们的生命就相当短暂,只能服用一种叫塑晶胶的东西延长生命。而鉴定是血裔还是饮血者的办法唯有一个————前往巫哈兰。”
“那为什么K先生要抓我的母亲,只是为了让我在SNS鉴定血统?你们为什么知道我是塑人?”
“关于你的事,来源于一个特殊的文件。”窗后人陷入了沉思,“那时我还是研究员,无意间发现了一个藏在SNS情报保险柜中的,六号文件。而这个文件的主人,名叫唐星瀚。”
“你......你说什么?”
唐沃呆了一下,他的思绪一时间像打开的阀门,记忆的洪水一点点喷涌而出。
儿时的柿子树,家门前多年如一日的等待,那个永远活在他人嘴中的名字,从没有见过的人。
“沃沃啊,等家门前这棵树上的柿子都掉光了,他就会回来了。”
“那时你治病花了一笔钱,他为了救你借了很多债,后来,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原谅我,那个时候,我也无能为力。”
那个永远活在等待中的男人,他等了很久的男人,就这样出现在了一个蛊惑人心的怪人嘴中。
他的消息多年石沉大海,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回音。
唐沃感觉自己的心脏开始狂跳起来。
“六号文件中提到的唐星瀚,正是令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