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他们都死了吗?
唐沃的衣服被血迹侵染透了,炸裂的各种碎片把他扎得遍体鳞伤,他感觉双耳隐约又出现了一点嗡鸣,那种在真空中等待的感觉一点点地褪去,爆炸后的短暂失聪很快便消失了,风的呼啸声和滋滋的炙烤声打开了他的听觉。
“救护车呢?消防车呢?快救......火!快......救人!“唐沃舔了舔干裂的嘴皮,脸上的青筋触摸惊心,他在空地上破开嗓子吼了起来,可是没有任何人回应他,人们似乎已经从这条街前逃光了,只剩下他一个人留在在火焰中荒芜下去的断壁残垣。
“唐沃!”
一声凄厉的叫声穿入了他的耳膜,唐沃觉得自己的神经变得疼痛了起来。
谁在叫我?到底谁在叫我?
他瞪大了灰尘蒙过的玻璃体浑浊的眼睛向声音来源处望去,榛树酒店的楼体虽然在下沉,但在十五楼的楼顶平台,正站着几个人,在楼顶巨大的离心风机后面,火焰还没有蔓延到那里。看起来爆炸是在低层发生的,而楼上依然还存在寥寥的幸存者。
那声音的来源大致能辨认出是雪乃,她把小镜护在身后,焦急地看着状态不怎么乐观的唐沃,身旁的高个男子颀长而痩,应该是周子宾,另一个个子稍矮又有些肥胖的应当是死星了。
唐沃不知道他们是怎么逃到楼顶上去的,但视线挪移来去都没有发现明派洛高大壮硕的身影,他心中欣喜之余有多少有种不祥的预感。
“婆婆?”唐沃的眼睛好了一点,能够彻底睁开了,他四处搜寻着刚刚那个救了自己的神秘老妪,可空地上空空一片,除了飞溅过来的乱石砖瓦,什么也没有。
“我......我来救你们。”唐沃眼看着榛树酒店的楼体下沉越来越严重,咬了咬牙,站起身向残楼趔趄奔去。等他奔到楼前才发现自己·凭借血肉之躯根本没有办法阻止大楼垮塌,他眼看着15楼的楼面摇摇欲坠,马上就要翻倒下来,自己却根本不知道怎么办。
“哈娜......只有哈娜能帮我,不......”唐沃忽然想起了在监狱里哈娜在自己无名指上刻下的那道疤痕。他抬起右手,盯着指间像蜈蚣一样蜿蜒狰狞的疤痕,心中一狠,张嘴就向疤痕咬去。
“啊!”一股剧烈的疼感传遍了大脑,唐沃的牙齿打战,刺痛让他忍不住惨叫起来。无名指上的那道疤痕霎时间变成了可怖的血红色。
唐沃来不及为刚才的疼痛而喘息,双目炙热和充血感觉很快又开始刺激起他来。他的双眼蒙上了血色的火焰,杀意渐腾,像是一些神圣故事中从地狱中挣扎爬出的恶魔一般,又像是传说中邪气的红眼君主,连空气也畏惧他的权势与威仪。
”原来如此。“不远处一个老妪正注视着这一切,像是置身事外的人观看一部电影一般,“怪不得神会选择,是那个人的孩子啊。”
终于,楼体再也支撑不住了,在震耳的垮塌声中,十五楼正面向唐沃坍落而来!
“隆隆隆!“一阵闷响,地面裂开了几道口子,几根巨大的石柱像射出的弓箭一般平地飞起,顶住了即将塌下的楼房,稳稳地定住了残败的墙体。
唐沃的眼神有些疲惫,浑身却紧绷着,像是在对着什么发力。
啪地一声,15个楼层仅剩的墙面全面碎成了粉末,簌簌地像尘雨一样撒在了地面上。还没有叫出声,雪乃脚下的地面也在巨大的冲击下化作了碎块,她和小镜二人眼看着都要摔个粉身碎骨了。
“抓好她!”雪乃睁开眼睛,发现周子宾正死死抓着自己,鲜血一点点顺着他的胳膊蜿蜒而下,直到打湿了她的脸颊。而她抓着小镜的胳膊已经变得惨白麻木。
“竟然能把空间切割控制成空间挤压。”老妪拿出手帕,悄悄擦了擦自己嘴角的一抹血迹,“好可怕的力量。”
“上来!”周子宾脸上青筋暴起,面上涨得通红,他大吼一声,一伸手把雪乃和小镜竟同时拉上了楼顶那仅剩的一点平台。他累的倒在平台上,呼吸急促得如同要喘息而死了。
“谢谢!”惊魂未定的雪乃刚恢复过来便想要道谢。
“先别客气,我们得想办法下去,楼底下他。。。。。。唐兄弟还在顶着呢。”周子宾望着唐沃脚下的地板开始塌陷,心中暗忖自己怎么和做梦一样还能看见这种超能力。
“我们滑下去吧。”一直没有说话的死星指了指他脚下。周子宾等人一齐望去,他脚下是众人之前看到的一直延伸到十五楼的供水管道,在这场爆炸和大火中竟然匪夷所思地没有断掉。
“会被烧死的。”周子宾看着那根被大火燎得发黑的混凝土管子。
“要想活命,只能赌一把。”死星脱下外套,用外套包住管子,衣服的内胆瞬间便被烫坏了,一股难耐的灼热感传至掌心,“人类在93度下可以坚持33分钟,我记得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要试一试吗,比坐以待毙强。”
“书呆子。”周子宾忍不住嘟囔了一句,但也脱下了衣服。
“真是省去了我到处找你的功夫啊。”一个娇艳而魅惑的声音映入了耳中。
唐沃正用精神力挤压着地面的那些石柱,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声音的来源。
“是我啊,六号先生,上次和你交手,我非常过瘾。”唐沃挪眼瞥去,一个蓝灰色短发穿着紧身皮衣戴着大耳环的性感女子出现在了浓烟和尘雾之中,手中正举着一只以色列手枪。
不可能。
唐沃的脑子里闪过了这三个字。
克莱尔早已因为使用了自杀式潜力“无限意志”暴血而死,这是杰里米早就告诉他的事。
可是这个人为什么和饮血者克莱尔长得一模一样。
“你是谁?”唐沃稍稍分了一下心,开口问道。
“我是谁?皮衣女子笑了起来,“我是被你差点害死的一个低等饮血者而已。听说你在找自己父母的下落,很好,你看看这是谁?”
唐沃朝身后略微偏了偏头,看到皮衣女子把手枪抵在了一个人的头上。
那人穿着一身复古而典雅的洁白旗袍,长发盘在一起,虽看上去有些年纪了,但妆容明净,只静静地坐在轮椅上。
唐沃定住了。
这个人对他来说是这样的重要。
这个在他不完整的童年给了他整片天空的人,这个即使失去了站起来的人生却依然在他心中顶天立地的人,这个自己诸般对不起却仍然不吝啬自己爱意的人,这个代替了自己的父亲在自己摔倒时仍然会让自己用力爬起来不要做胆小鬼的人,就这样出现在了自己身后。
“我不想就这样杀掉你,不如做一个有趣的选择的吧,六号先生。”克莱尔十分都得意地靠在了轮椅旁,“我给你一分钟,如果你坚持要救你的朋友,那我就扣动扳机。你也可以选择你的母亲,如果你这样做了,我这次就放了你们母子二人。”
“怎么样,亲情和友情之间,你只能选一个哦。一分钟,现在开始。”
只能选一个。
还有选的必要吗。
唐沃望着眼前看起来正准备从供水管道逃脱的几人,又再次回头看了傅妖红一眼。
他明白如果自己此刻转过身,那么楼上的人们一定会死。如果自己为了救楼上的人,那么自己在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
父亲这么多年下落不明,他已经失去了外公和最爱自己的外婆。
如果失去了傅妖虹,他唐沃,也就真正地变成了一个丧家之犬了吧,真好笑。
“等柿子树上的柿子都掉完了,他就会回来了。”
楼上这些人虽对自己有各种各样不等的恩情,或许是帮助,或许是相识,或许是相知。
可是他更不能失去母亲,失去让他乖乖坐在柿子树前等父亲的人。
也许自己从一开始,就是个到处害人的扫把星吧。
对不起,他辜负了所有人,对不起任何人,但他不能失去她。
“我选......“唐沃的两腿开始颤抖,地面越陷越深,他身上的伤口正在结痂,可是他的心远比身体更沉重,更疼痛。
“沃沃。”傅妖虹打断了唐沃。
“我......我在。”
“你知道我最喜欢你爸爸哪一点吗?”
“不......不知道。”这是唐沃第一次听到傅妖虹这么认真地跟自己谈父亲,从小她总是避免回答唐沃对自己父亲任何的提问,就连外婆也不知道父亲的事。可是唐沃没想到这次竟然是她主动提起的。
“你爸爸不是个胆小鬼。”傅妖虹脸上却露出了一种怀念又甜蜜的笑容,“他对于自己的责任永远不会推脱,对于自己的朋友永远不会背叛。他就是他,永远愿意去承担一切。你爸爸那么优秀,我从来都认为是没有人能超越他的。但我一直以来虽然严厉,但始终相信你,你一定会比他更强。因为———”
“你是我们的骄傲啊。”
空气在这一刻静止了,一点风声也听不到。
唐沃背对着母亲,脸上有什么东西热热的一直流到了嘴角。
“妈,我能问你个问题吗。”他没有回头,后背却颤抖了起来。
“我听着呢。”
“等柿子都落了,他一定会回来吗?”
傅妖虹愣了一下,但脸上随即又出现了更为灿烂的笑容。
“他说到的话一定可以做到。”
“我知道了。”唐沃的背颤抖得更厉害,他使劲地站直了身体,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保持着一份骄傲和倔强。
“真是感人,选好了对吧?”克莱尔的手中重重地扣了下去。
”妈?”
“我爱你。”
“我也是。”
枪声响了,白色的花染上了夕阳的颜色,温暖而又沾惹了些许伤感。
他撑在那里,像支撑着整个地球一样,低声地啜泣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