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爷已经好几年不养狗了。
侯爷年轻的时候,是老北京有名的玩家,凡是玩蟋蟀的那个时代的人,有不少听说过侯爷的。侯爷与一般人不同,他善于养冬蟀,夏蟀,秋蟀都好养,但是养冬蟀不容易。暖了不行,冷了更不行。养这个东西的人,性子坚毅。为啥?养这玩意儿没点耐力不行。
侯爷玩了半辈子,潇潇洒洒过了大半辈子。侯爷祖上是大官,据说在乾隆爷那辈就富得流油,后来洋人开着洋船闯进来,侯爷的祖上有远见,跟洋人做洋行的生意,那更是更上一层楼。到了侯爷这辈,据说买了不少房子,光靠收房租,那就是一笔大钱。每天上街和老伙计玩虫,喝酒。那日子不能说是不潇洒。钱多到了什么程度呢?
嚯,侯爷神啊!等到改革开放,光景一好。吃够了苦的侯爷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一大笔钱,连赶带踹地把不敢出门的儿子踢到了深圳这些地方,后来儿子赚了钱,侯爷又干上了老行当,在北京买了一大批房子,后来房价像大火浇了汽油,蹭蹭的往上窜。侯爷又回到了以前的生活。不然老是有人说:“侯爷好命没绝呢!”每每听到这话,侯爷总是笑着说:“哪啊?我都是听了老祖宗的话,把钱砸在地上,这才能听出个响呢。有了钱,买地!准没错!哈哈哈!”
现在的侯爷没有以前爱玩了,但仍然愿意养点什么。蟋蟀这个玩意费心劳力。于是,侯爷估摸着买条狗,狗这生灵聪明啊,也不费心。家里人也支持他,侯爷的女儿拍了各种犬种发给侯爷,个个可爱无比。
可谁知,侯爷有自己的打算。
去买狗的那天,侯爷的女儿专门从美国飞回来,毕竟也是个伴,这不能马虎啊。回到家,侯爷很高兴,做了一桌子菜。等吃完菜,说正事的时候,侯爷摆摆手:“你别操心了,我心里有数,明天我去街上溜达溜达,就有了。”
看女儿还想说什么,侯爷和她说了一段往事。
“名贵的狗受不了不好的环境,没过几天,趁我中午刚劳动完的时候,跑了。给我气的,你说这狗也分个贵贱?没法,你能怎么样?过了几天,该干嘛干嘛。”侯爷咳了咳:“有一天,正在地里劳动呢,想着喝口水。干完了,去井边打口水。也是我俩有缘分,就这个时候,一只小东西过来啦,和我讨口水喝。我看这狗,全身上下没一处好的,毛乱糟糟的,一条腿还瘸着。就跟我当时一样,可怜啊。就给了一口。嗨,这就奇啦。水也不是什么稀奇的,这小家伙就跟着我回去了。我寻思着也是个伴,就带回去了。为了藏它,费了不少脑筋。但是是我姓候的有福,那么多年没被人看见,到了晚上,一人一狗,虽然日子苦,但尚且能挨过去。回来时嫌麻烦没带上它,等到安定下来,我回去找,没啦!唉........”
听完这番话,女儿也不好意思说什么。“那意思是,您要只土狗啦?”“没错!不仅如此,还要找只流浪的.....”“这怎么能行?爸,你既然喜欢,我给你.....”“你别说啦,那店里卖的全是公子哥,吃不了苦.....”“可是爸,你现在又不是让狗吃苦的。”“就这么定了!你别说了。吃饭吃饭!”
这场战争,以候爷的胜利告终。侯爷女儿最终没有拗过侯爷,在半个北京城里陪老爷子找了三天,最终在一个小区的垃圾桶附近找到了侯爷的称心狗。这狗啊,据候爷说和当初的那只没什么两样。人们好奇的围上去,又散开啦!为啥?太臭了。
再说这狗,右眼上有一块疤瘌,毛也一块块的,参差不齐。叫声难听,一叫起来和放鞭炮似的。刚抱回来时,这狗差点冻死在垃圾桶旁边。在侯爷第一次打理好,牵着它出去溜时,它可是大变样啦!但是明眼人仍然能看出来,这是只土狗。它跟着侯爷,几年之间胖了不少,吃好的,用好的,朋友也不一样了。以前街上的流浪朋友们一概认不得了,全是名犬。侯爷朋友圈子里有不少养狗的,其他老人家养的狗也逐渐与这只土狗交上了朋友。其中,一只爱斯基摩犬是它所有的朋友里最好的一只。这只爱斯基摩犬是李老的,他和侯爷也特别熟。两人经常一起晨练。
土狗与侯爷骨子里的优雅气息格格不入,侯爷会玩。闲暇时会和老朋友们唱唱两出京剧,喝喝茶。早上遛狗,侯爷一席白衣,白胡子精神地随风飘扬。狗呢?流着哈喇子,两步并做一步四处乱窜。侯爷虽然落魄过,但世家大族的教养在那摆着呢。有不少人看见侯爷溜这种狗,都暗地里笑。但侯爷丝毫不为所动。
直到那一天。
那天这只狗照例随着侯爷晨练,走到小区门口碰见了李老,两人坐下来攀谈,说着说着就不管狗了,正巧李老还带着那只爱斯基摩犬,两只狗玩的不亦乐乎。也是人老记性差,二人说完话,李老提出去最近新开的茶馆看看,侯爷欣然赞同。两人去了,忘了带狗。这下可好了,正对两只狗的胃口,两只狗你来我往,肆意撒泼。咬坏了路边的电箱。
要说这狗也是命大,没有被电死。倒是住户突然没电,打电话向物业反映。电工检查后说是电箱坏了。于是保安小张,小王去检查电箱。好家伙,两条狗正玩的欢呢!于是“凶手”就擒。
在门卫室里,两个人正商量怎么处置这狗呢。一只是爱斯基摩犬,毛色明亮,一看就是名犬啊!再看另一条,不用看就知道是流浪犬。小王想杀了吃肉,小张不同意:“流浪狗哪有这么肥的?肯定是有人养啊!”“是啊,有道理。那你说怎么办?”“嗨,扔了呗。他爱去哪去哪。”“啊?这能行?”“你傻啊!养这种狗的人你说是什么样的人?有钱人当官的会养这种土狗?小百姓才会!你说,这种人来了,又能把咱们怎么样?”“那要不留着?看看?”“死心眼。放在这,那它住一天的饭钱你出?”“是是是,张哥还是你高明。”
那只土狗被小王提溜着扔了出去。
侯爷和李老在茶馆喝够了茶,临出门时忽然一拍脑门:“糟了!我的那宝贝狗忘在小区了!”李老这才猛然记起来。两人赶忙叫了辆出租,回到了小区。发动所有能发动的关系找狗。第二天晚上,李老给心急如焚的侯爷打电话,说有人见到小区保安牵走了。两人火速赶到保安室。
侯爷傻眼了。
李老的大爱斯基摩犬好好的,而自己的狗却不见踪影了。
“这怎么回事啊?我的狗呢?”侯爷大声责问小王和小张。
“啊?”俩人也傻眼了。“那是您的?”小王小声说。
“闭嘴!你想让他知道这是我们放的?”小张在旁边掐了小王一把。“嘿嘿,候老你说什么呢?我们前几天牵狗的时候,就只有李老的啊。”小张装傻。
“呵呵。”侯爷冷笑:“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了,就凭你们想瞒我?”
“这,真没有啊!”小张很清楚侯爷的实力。
“要不看看监控?看看你们到底牵走没,怎么样?”侯爷依旧冷笑:“别以为我老了,就觉得我好欺负!”
俩人彻底没话说了。侯爷这么有钱,却有这么奇怪的宠物。这谁信啊。但问题是,它确实是。没办法,招了吧。
候爷气的说不出话来,他看着李老高兴地抚摸着那只爱基斯摩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气的摔门而去。
那没办法,只能接着找啊!毕竟是自己的错,侯爷不是那种人。寻狗启示贴了一批又一批,价钱越来越高,也没有那只狗的消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把狗送上来了,只不过.......它已经成了尸体了。“我在路边的垃圾桶里发现了它,看这死法应该是被车撞死的。”这个善良的清洁工说。
侯爷看着自己的宝贝狗开膛破肚的死法,似乎平静了许多。
“把钱给了人家,咱不能言而无信。”侯爷招呼着老伴,忽然老泪纵横.......
老伴和清洁工怔在原地。
我上次去侯爷家时,窗台上趴着一只肥肥的猫,侯爷新养的,据说是名贵品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