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
等初月所乘船只到达京城之时,初月便已收拾好行囊带上银钱利索地下船了。只是……文初月揉了揉眼,没看错,真的是小飞,世伯动作够快啊,这就追到京城了。
这小飞何许人也?
颜小飞,颜世伯的心腹之一。当年颜烈偶然赎了卖身葬母的小飞,收留在身边本只是想让他打个下手,谁想他机灵又会来事儿,很快就取得了颜烈的信任。再加上他一颗一心报恩的忠心,眼下已混成了颜烈心中最靠谱的手下。
此次派他前来,看来颜世伯当真是气的不轻。
低低哀叹一声,对不住了世伯,愿初月还有那命回来孝敬您。伸手轻轻抚上那张早已变样的脸,得空还是感叹了一下自己果然好人有好报。
数年前在街上救过一位手艺人,那人无以为报,非要赠她一件玩物不可,推脱不过的文初月只好收下,只是她也没有想到,这礼物竟然是一张极为精妙的人皮面具,面具上的容颜虽不如她秀丽,但倒也是个稀罕物件。
那时的初月更没有想到,这张面具会在此时帮自己这么大一个忙。
“乐善好施果然是个明智的做法。”初月还是忍不住夸了夸自己。
淡定地走下船,淡定地从小飞面前穿过,小飞瞧着这长着一张陌生脸的“男人”,果然没认出来。
穿着男装的文初月偷笑,迅速从码头溜走。
这偌大的京城,甚是繁华热闹,买糖葫芦的小贩走街串巷,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这位公子,不是本地人吧,来瞧瞧我们家,这可都是京城特色,别地儿吃不到的。”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初月吓了一跳,她首次来京城,看什么都是新鲜的,东瞧西逛,终是禁不住诱惑跟着小伙计进了店门。
“也罢,先填饱肚子再说。”文初月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子。
“哎,客官,您里边儿请——”
伴着揽客小伙计的一声吆喝,立马就有店小二迎了过来:“客官您请坐,我们这店可是全京城顶正宗的,您看着,要点什么?”
一边说着一边客客气气地将菜谱恭敬地递上。
“不用了。”文初月摆了摆手,“看着你们店里的招牌菜,都上了吧。”
小二打量着文初月,许是觉得“他”过于阔气:“都,都上?”
“都上,有问题么?”文初月粗着嗓子叫住了正准备走的店小二,“哎等等,再来一壶秋露白。”
“好嘞,您稍等——”
文初月拄着脑袋,歪着头看着窗外,欣赏着这传说中大明朝最繁华的地界。大街上熙熙攘攘,有男有女,民风倒是比扬州开化许多。继续看仔细地观察着……
突然,文初月眼光一凝,眯起眼盯住了不远处的烟雨楼,几位姑娘浓妆艳抹地俏立在门口,脸上笑靥如花,使劲浑身解数招揽着客人,烟雨楼下一片热闹。
初月的手无意识地轻轻敲着桌子:“烟雨楼,达官显贵应当多的很吧……”正这么想着,嘴角扬起了一丝得意的笑。
饭菜上齐,因着刚刚新发现的缘故,文初月的胃口格外的好,一桌子的美味佳肴不一会就被她吃了大半。
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成果”,招呼来店小二,往桌子上拍了一锭银子,看似随意地指着窗外:“来,我问你,这烟雨楼……”
“嘿,客官您好眼力,这烟雨楼可是我们京城最出名的青楼了,里面的女子啊,十八般技艺样样精通,听人说啊,连当今首辅之子,也都是这里的常客呢……”
“哦,这样啊……”文初月沉吟片刻,“附近可有住店的地方?”
“我们小店虽小,却也可以住店,您若是不嫌弃,就直接住在我们这里吧。”店小二殷勤地笑着。
“也好。”初月点点头,“一晚上,去吧。”
店小二收下银子:“好嘞,您跟我来。”
待好不容易将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的店小二赶走,文初月坐在镜子面前,小心翼翼地撕下了那张面具。
“嘶——”有一些疼,让文初月的双眉轻轻蹙起。
翻开从家中带来的小包袱,从最底层抽出了一件粗布的衣裳——悄悄从炽陵庄管家房里偷出来的那件——穿在身上竟然正合身。
将身上值钱的东西尽数摘下,放进包袱中藏好。一切都准备停当,文初月突然觉得有些乏了,反正时间还早,先睡一觉再说。
初月再次睁眼的时候,天已经擦黑,带好面具,招来店小二简单备了些吃食后吩咐他。
“这个包袱我先搁在你这里,等过几日我自会派人来取。”悄悄将银子塞到小二手中,“拜托了。”
店小二暗暗掂了掂银子的重量,顿时喜笑颜开:“这位客官看您说的,您就放心吧。”
初月笑了,招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长发披下,简单扎了个女式发髻,又用红纸在眼眶周围擦了擦,将头发挠乱,就差没往脸上抹泥巴了。初月起身,对着铜镜中的自己照了又照,荆钗布裙,满容憔悴,身体羸弱,一张稚气的脸我见犹怜。
满意。
推开窗子,两边张望了一下,毫不犹豫地跳了出去。“啊哟”一声坐在窗户下的一堆稻草上。疏忽了疏忽了,忘记这是二楼,也忘了自己轻功不太好。摸着黑,悄悄地从小院的偏门绕出,来到街上,人影稀少,树枝摇曳,倒是无人发现她。
抬头看看天空,已是酉时了。整条街上只有不远处的烟雨楼还欢声笑语,热闹不已。
复行数百步,看着烟雨楼门前的一个虽年老色衰但风姿犹在的妇人,那便是这烟雨楼的老鸨了吧。
初月站在树下的阴影里,揉了揉双眼直至它们变得红肿,又吸了吸鼻子,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相。一步拖一步地走到烟雨楼门前,慢慢往前蹭着,故意引起老鸨的注意。
待老鸨出声轰人的时候,文初月扭头看向她,一滴泪珠准确滑落脸庞,倔强地伸手抹掉,可泪珠突然像断了线似的不停地往下落,初月别过了脸,腿下一软,“晕”在了烟雨楼门前,这可把老鸨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