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狐,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四爷,二爷希望你亲自走一趟,悄悄擒下那个少年。二爷说,那个少年身上有古怪。”
“哈哈……笑话!就为了一个孤儿,你们一拨又一拨的来人,扰得老子不得清净,不知道老子懒得动弹?滚一边去,没看到老子正在烤乳猪,烤完再说。”
“大王……”
“滚!”
茂盛的雨林深处,四棵粗树中间用枝条绿叶搭了一大张遮荫顶棚。棚下,黝黑的木架上,插着一头肥白鲜嫩的乳猪,兀自淌着血水,噗噗地滴落在刚刚燃烧起来的火焰上。
一个脖子粗长,尖鼻阔嘴的高大壮汉不住朝口中丢入一根根香蕉,不停的翻着怪眼,苦忍着一副馋不可抑的模样,正在慢慢翻转插着乳猪的硬钎,手法极是娴熟。
一阵死寂,壮汉看啰哩啰嗦地黑狐不再吭声,只脸憋得通红,鼻子浓浓一哼:“黑狐,好几年了,你一次也不来看老子,得亏老子当年还高看了你。莫非跟了二哥后,早不知道老子是谁了?十万林海那些兔崽子们,更是不把老子放在眼里了?”黑狐眨巴一下眼睛,谄笑道:“四爷,看你说的,大伙儿都是你一手提拔的,怎么可能忘了你呢?只是风族看得实在太严,大家不敢往这儿跑,还请四爷见谅。”
壮汉浓眉一轩,正要发火,突从树林中钻出一个洁白干净的青年,疏疏朗朗的笑道:“哈哈!风族看得严吗?你可知道,风青枫刚刚竟派了一个使者来找我。最奇怪的是,他居然也是为了那小子。那小子到底有什么魔力?黑狐,你倒是说说,二哥怎么觉得那小子有古怪了?”
黑狐慌忙弯腰打了一个千:“见过蛟爷。”青年摆摆手:“免了。”
“说吧。”高大壮汉又翻起怪眼喝道。
“其实二爷也摸不清缘由,只是一直奇怪,这个叫风雨的小子丢了,风尘楚竟然亲自出马去找他,还为这小子封锁了深渊长达一年半之久。最奇怪的是,这小子的父母十年前也莫名其妙的失了踪,风尘楚为此翻遍了神州,还逼迫二爷到龙域凤巢去找。而二爷查来查去,这姓风的爷俩和风氏四兄弟居然毫无瓜葛,你说,这奇不奇怪?所以二爷断定,这其中必定有不可告人的隐秘……”
“哈!有点意思。”青年用折扇拍打着手,沉吟着道。
“黑狐,一个小子有什么难办的,让二哥悄悄把他抓起来,一问不就完了。难道二哥还想让千屿岛也掺和进去?”
“四爷,二爷实在是不方便出面,才想着劳四爷和蛟爷的大驾,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那小子弄到千屿岛来,好弄清楚原委。当然,若是有什么收获,二爷说了一概不要,都是二位爷的。”
“说的什么混账话,一个归元境的小子,居然要老子和蛟爷一块出马,老二的脑袋让泥巴糊了?”
青年“唰!”地打开折扇,冲壮汉扇了扇,道:“四哥,最近三哥也有书信来,让我们和二哥设法牵制住风尘楚,让风氏不能出兵去援助燕栖。如今正好,风尘楚既然紧张这个少年,我们就去把他抓来,也是一个不错的由头。就算万一出事了,也会有风青枫那小子顶缸。我已经让肥蚌和瘦鹬随风青枫的使者去了。四哥,这长年待在千屿岛我都憋坏了,胃口都不好了,不如趁此机会,咱哥俩一块出去玩玩,也算换换口味,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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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午夜醒来,辗转反侧难以再眠。便索性下床,顺手取过《符篆录》,用手临摹着,突然福至心灵。
毫无阻滞地,风雨运笔如飞,曲曲扭扭地画出了腐蚀术,再灌入灵力,整个制作过程一气呵成。这是最后一个术法了,百十个日日夜夜来,迟迟没有被他参破,今晚如此顺遂见功,风雨擦了擦汗,当下喜不自胜。
这一来,更是毫无困意。窗外月至中天,尚是三更时分。自从开创符篆堂以来,这段时光对他来讲,真可谓是神采飞扬。
盯着这张用兽皮制作的腐蚀术,袖手一挥,一沓沓捆扎齐整的各色符篆自钠戒飞出,摆满桌面。望着望着,风雨恍然觉得一只只灵兽张牙舞爪向他扑过来,不由得一阵心悸:几张符篆便需要猎杀一头灵兽,这完全是尸山血海堆砌出来的啊!兽族虽然凶狠残暴,死有余辜,但谁知道有多少次,他曾面对的是哀伤绝望的眼神。
那些祈求怜悯的眼神,使他午夜梦回,常常心中充满了不忍,这实在是大违他的本意。
“看!它在流泪呢……”祝融雁的惊呼盘旋在脑际挥之不去。
倘若有一种灵材可以取代兽皮,那就太好了。可以预见,不久的将来,当符篆之术在神州界土上广为流传时,若能够不再为了杀戮而杀戮,能让自己的罪责降到最小,至少良心是可安的。
风雨已经为此做了无数次的尝试,试验了几十种植物皮和各种布料,但均告失败。
思索至此,刚刚产生的那一点兴奋,霎时又无影无踪,心中一片冰凉。看来,寻找一种替代品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急不得。
枯坐良久,低头看着一沓沓符篆,蓦然那次无意中铺晾九张火球术曾产生巨大威压的一幕,浮现在脑海。
抬头望望自己狭小的居所,明显不适合再次试验。脑筋转了转,想起一个比较适合的地方。
说干就干,明天去试试。想罢心头一松,倒头就睡。
蔚蓝的海水飞速倒退,风雨端坐船头,默默想着心事。
独自去渡灵岛取材,对他来说,已不是一次两次了。如今,他是湖心岛上的新锐风云人物,满船同行的师兄妹们,早习惯了他出行时的前呼后拥,同时也习惯了他的低调独处,高热度早已大减。在他独处时,曾经让前来攀交情的几人碰了一鼻子灰,尤其是护船师兄万和和元宵之后,便再也无人不识趣的来打搅他。
到了岛渡灵后,风雨取出灵剑,冲一地羡慕尊崇的目光点点头,直向岛深处飞去。万和怔怔的站立在船头,眼神复杂的望着越来越小的身影,不知咕哝了一句什么。
不知为何,与他一向焦不离孟的元宵自始至终没有从船舱内走出来。
就是这里了,风雨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是风雨第一次随古子萱来渡灵岛猎杀猴头猿的那个荒谷,里外检查一遍后,确定这里还没有新的主人。
进洞时,昔日那场惨烈大战留下的痕迹依稀还在。初时的困窘与如今比起来,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便是心境,也是天翻地覆两重天了。
脚步声不缓不急,轻轻的回响在洞内,伴随着一点微光,一直走到洞的尽头。
风雨默想着当日,把准备好的火球术一一放在地上,当放完八张的时候,取出灵剑踏上缓缓离地,预先做好逃离的准备。
正要放下最后一张,忽然,闻听他特意在洞口奇巧布置的枯枝发出一声“喀!”的轻响。
风雨悄悄向洞口摸去。
“小子,站住了,你叫什么名字?”随着一声尖利怪异的腔调,一只比风雨还高,瘦棱长腿的大鸟堵住了出路。
风雨知道兽族能够开言意味着什么,但,渡灵岛上怎么可能有六阶魔兽?当下,震惊地问道:“你又是谁?”
此时,“哐当!”一声,洞口不知被什么堵盖得严严实实,风雨眼前瞬间漆黑。
只见,黑暗中,一副带着灵光的画像冉冉升起,旋转到风雨肩膀高时停顿。风雨凝目去瞧,一眼认出这与花伯在风城那家酒肆寻找自己时所拿出的那幅图一模一样。一份不详的预感腾然升起,令风雨快速后退。
“哈哈,果然是你!风雨小子,哪里跑?”
灵光一闪,一道迟滞术法被风雨施放而出,紧跟着又甩出一道火球术。借着火光,回头看到那只怪鸟步子奇大,紧逼而来,术法打在它身上,毫发无伤,直如挠痒痒一般。
一连甩出五个迟滞术,风雨踏上灵剑,向内疾驰。
“嘎嘎……猴头猿这座洞府是个死地,我看你能逃到哪去,还是乖乖的跟大爷我走是正经。”
洞底瞬间即到,风雨手持一张火球术,收剑回身站定,对怪鸟喝道:“你不是渡灵岛上的?找我做什么?”
“听说我的同类死在你手中不少,它们的冤魂可都跑到我这里告状,要我拿你,给它们报仇。怎么?你是乖乖束手就擒呢还是让大爷我先打你一顿,然后再半死不活的绑走?”
“骗鬼呢!冤魂怎么自己不来找我?说!你究竟是何方神圣?你的画像哪里来的?”
“呸!凭你也配问大爷。废话少说,看爪。”
怪鸟抬起一只利爪,腿脚无限变长,遥遥对准风雨抓下。
风雨装作低头躲避,把第九张火球术轰然按上方位,随即一个后空翻,紧紧贴着洞底石壁,手伸到脖颈处抓住了小石斧。
一种神秘诡异的气氛陡然在洞内产生,空气瞬间变得阴沉冰冷。
片刻间,四周石壁结上一层白霜,风雨只感寒气浸骨,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一种巨大的威压蓦然降临,利爪伸到火球术阵法上方,不得寸进,怪鸟惊叫:“谁?滚出来,闹什么玄虚?”
只见,以九张火球阵术为中心,上下左右生出一尺来厚的冰层,并快速向外蔓延。风雨瞬间化为冰雕,怪鸟转身飞不到三丈,全身僵硬,掉落地上,也渐渐变作冰雕。
整个山洞变成了一个琉璃世界。冰层咯吱咯吱作响,威压越来越重,突破到洞口,一只磨盘也似的大蚌,像离膛的炮弹,被激射到半空,滚落入森林之中。
“不好!这小子,这次玩大了。”风七自树顶落下,顶着威压,冲洞内飞入。
风雨不认识瘦鹬和肥蚌,风七可知道它们是千屿岛的十二护岛法王。他一直悄悄尾随风雨,希望可以观察到什么,突然得了这个可以让风雨陷入危机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至于这两个货色何以胆子如此之大,想来不难查清楚。
经历过深渊那次事故,他心中一直存着一个疑问:在危及生命的关头,大力神斧是否会现世?
当看到两个冰雕的时候,风七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深渊无故失踪的那一幕并没有再次上演。气愤使得他一拳把冰封的瘦鹬击打得支离破碎。可怜瘦鹬出师未捷身已先死。
风七瞅着地上的九张符篆,似有所悟,奋力揭下一块,烦心的威严顿时消失,一挥衣袖,把剩余的八张符篆收入囊中。然后,怀着复杂的目光一步步向风雨走去。
毫无预兆的,一簇簇黑箭无声无息地疾射向风七的背心。
“又是你?”风七蓦然消失又重现,躲闪中对着狂风乱舞的黑箭喝道。
黑箭攻伐一阵,化作黑云。不一刻,黑云升腾如雾,然后又如浓烟滚滚,充塞满洞内。
黑暗再次降临。风七素知这精灵七使之首诡异莫测,怕风雨有失,瞬移至风雨变作冰雕之地,却已不见了孩子身影。
黑大把风雨变作的冰雕朝大蚌身上一扔,打趣道:“把弟,两年多不见,大哥还不知道你有这般本领,可以自己把自己冻了起来玩,嘿嘿,咳咳!有趣有趣。”突然,从大蚌身下钻出一个长脖子壮汉和一个秀气青年,分立风雨左右,两只手掌同时搭上了冰雕的肩头。
“饕餮,海腾蛟,果然是你们作怪。”风七追踪而至,一声怒斥,鹤发飘扬中,扑向长脖子壮汉和秀气青年。变出仓促,黑大抽了自己一个耳光,腾然化作两道粗大的黑箭,也疾射向二人。
壮汉正是饕餮,十万林海的原主人。如今躲在大大小小的一千多座相连的海岛上,几十年不敢露头。他身旁的青年一副斯文秀气的模样,却正是敢于包庇饕餮,一直明里暗里与风族作对的海妖头领,千屿岛海腾蛟。
饕餮掀飞肥蚌,当作盾牌法宝,呼呼旋转着掷向风七。海腾蛟抓起正在融化的冰雕,遮挡黑箭。蚌壳坚固异常,连受风七三掌,虽痛得“嗷呜嗷呜”大叫,却丝毫没有呈现破损的模样。黑箭往往就要射中冰雕时,总是刁钻的拐向,不分角度的向海腾蛟袭击。
海腾蛟随意一抓一挡,不想还有如此奇效,当下如获至宝,把冰雕舞得风雨不透,叫黑箭处处掣肘。同时,连连挥舞扇子,从扇子中飞出无穷无尽的物事,涌向黑箭。
黑箭缓缓合拢,变作一条圆环,把海腾蛟围在核心,专挑他后背袭击。冰雕迅速融化,坚持不久,现出了风雨的本来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