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白塔出来,那门口的四个红衣卫兵对我躹了一躬,我对着他们大家会心一笑。这种情况以前是没有的,看来,我们成了自己人。
进中塔时,安东尼倚在门口,很恭敬地起身相迎,我心里一动:这小子也是新教的,只是级别太低,所以没有能进白塔参与聚会。
这天晚上,我想了很多,玛丽对我并不坏,说实话,我觉得伊丽莎白在下面搞阴谋并不见得有多正义或正当,毕竟,她和玛丽是亲姐妹,有必要搞得那么势同水火吗?而且,说起来,达德利老爹在当权时,家里倒并没有把天主教徒一口盐汽水喷死的那势头,反倒是在伊丽莎白这里,说得天主教象老虎一样,也许,是我还不太懂吧。佛教的上座部和大众部闹分裂,后来成了南传部和北传部,也就有了大乘小乘之分,另外,禅宗和净土宗也是千百年来互相看不顺眼,这信仰的东东,大家都觉得自己对,自己是最正统,又没个评判,哪里还能分出什么输嬴?大约不闹到分裂不会停止!
明天,去见伊丽莎白,她会和我谈什么?政治上的反响不会这么快有回音,那么她会再要求我写诗?又或者,唱歌?
唉,我的公主,我愿为你做任何事,只是不要写诗和唱歌,欧克?
任何事?任何事我都愿做?我口里突然唱起来:“看进我的眼睛,你会发现,你对我意味着什么;在你的心中寻找,在你的灵魂中寻找,然后当你找到我时你就无须再找;不要告诉我那不值得一试,不要告诉我那不值得为之献出生命,你知道它是真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我唱得从床上跳起来,这是英文歌,这是亚当史密斯的歌,歌名就是“任何事我都愿做”我他妈甚至知道歌唱者的名字!哈哈,老子是记性之王啊!
表哥的磁带里没这歌,这是表姐的mp3里的,是电影《罗宾汉》的主题曲,我没有刻意学,但这歌简单,那里还有老鹰乐队的《加州旅馆》更是经典,只是歌词不好记,哼哼倒不错,呵呵,我是绝对不会露口风的,真要老子唱那还不要人死?
我一直唱着所有事都愿做,兴奋了大半夜,一大早,我起来,先想了几分钟,哼起来,然后弄点水洗脸漱口,在安东尼惊奇的注视下,昂首阔步地向白塔前进。
我唱着歌进到伊丽莎白的房间,而她正穿着那套最亮丽的衣衫等我,胸前那两根红丝带窈窕下垂,给我以无限勇气。
我唱歌从来没有这样动情过。
歌是好歌,欧美百年金典,能不好么?我老夫也唱得着实不错,欧耶!
我唱到最后:所有事我都会做,为你而做!伊丽莎白的眼角已有泪,她说:“画克,这是你为我一个人作的歌?”
我汗,贪天之功以为己功啊!
见我否认,伊丽莎白坚定地说:“这就是你作的,你是音乐大师!我的骑士,爱我吧,也请您接受我的爱吧!”她转身向窗,说:“上帝呀,我的上帝!您赐予了我什么呀!您的女儿将不惧承受再大的痛苦!”
我说:“出什么事了?”
伊丽莎白说:“我加入了天主教,他们就不再支持我!”
我好奇看看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这么早,什么人就传来了消息?再者,他们,是些什么人?
伊丽莎白绞着手坐在床沿,我拿起她的手,吻一吻,说:“就算这世上所有的人都背叛你,别忘了,我总是在这等着你,永远不变!”妈的,我又肉麻了!
伊丽莎白笑了,她说:“你们后来的人赞美女人,是说月亮吗?”
我说:“什么?”
“那诗,你说我象月亮。”
“那么,现时的人们是怎么说的?”
“象星星啊!”
“嘿嘿!我的月亮比星星大,也亮得多。”
伊丽莎白说:“我们说雷帝象花,露丝。”
露丝我懂,我家里一位侍女就叫这名字,玫瑰么,有多难?我说:“可是,玫瑰也不能比你的香洁。”
伊丽莎白点头,她说:“你们的文字一定很美,我要学,现在就学!”
这比唱歌还好,我从基本的“不”.“要”.“你”.“我”教起,伊丽莎白学得起劲,后来,她说了一句话:“你是真的了,就算你能即兴作歌,难道还能创造一门语言出来?”
我说:“哈!哈!哈!你这就是怀疑了,你以前还说不会怀疑!我就说!”
伊丽莎白说了一句法语,我说:“愚蠢者不会怀疑?”她笑了。
这一整天就在我们学语言中度过。
接下来这天,出了一个意外。就是我不小心把心里老想的一句话禁不自禁地说了出来。当时正是学习之余,我们谈到加德纳烧了我和亨利的画,我不小心骂出了口:“他妈的!”
伊丽莎白听到了,非要解释,这他妈怎么翻译?
接下来她就学了这三个字,还一遍遍大声念,我惊得一次次拦阻,一位公主,一位雷帝,出口骂赃话,这成何体统?要是卫兵们上来听到怎么办?但你也知道,伊丽莎白太倔强了,劝阻只能无效,我他妈这是什么臭嘴?
伊丽莎白学语言进展神速,象我练剑一样,不,是象我射箭,这是天赋!
我把“找一个字代替”唱给她听,把歌词写下来手把手教她认,她应该是懂了,因为她定定地看着我说:“你就是我的眼睛!”
唉,这就是我教的学生!歌里说的是“我要摘一颗星给你,放在你眺望我的眼里”我怎么成眼睛了?看来老子的家教费是不好意思要了!
教学生可以让人的脑子闲下来不东想西想,而脑子闲下来,反倒记起一些潜藏的记忆,我居然记起了“一生所爱”,而既然记起来这个,当然后面张国荣的“路随人茫茫”自然也就记起。伊丽莎白对这两首歌喜欢得不得了,这对她学语言有绝大的帮助。
最后,有必要提一下的是,想到香港的歌,自然会想起“沧海一声笑”,但我没有哼出来,可惜了这首经典!因为江湖这两个字要怎么翻译是个很大的难题,所以只好对不起他令狐冲老兄了!
我想到,从每篇佛经的开头两个字“一时”就应该知道,佛祖告诉了我们,时间是个值得深刻思考的东东,它没有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未来,万年一念,一念万年,它有永恒之性,也有穿移之性,那么,我们的灵魂在时间里穿越,这是可能的了。想到这里,我又想,穿越,不是要到过去,找几个美女,滚一下床单,然后发明几个让古人惊奇的玩艺,中个几百倍的大奖,发他一大笔财,或者是当个大大的官吗?但是,如果我王某人的身体没有来,这还算数吗?这个罗伯特的身体所做的事,到底算谁的呢?可是我到这里来,居然爱上了一个女人,爱,是生命的意义吗?再者,真要穿越,我为什么不能到张无忌张大教主的身体里?不过我要是做了张大教主,考虑到我没有罗伯特的本领,那么我也便没有张教主的神功,那么六大派还不来修理老子?看着伊丽莎白的脸庞,我觉得就算给我张教主的神功,老子也不去,这全天下,全宇宙,这古往今来的任何一个时间点,哪里有能超过这白塔的一分一秒的快乐?
伊丽莎白说:“你在想什么?”
我指指窗外的泰唔士河,说:“我又跳进河里那月亮里啦!”
伊丽莎白“嘤宁”一声,倚身偎进我的怀里,口里喃喃地说着她最喜欢的汉语:“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
在我搂过伊丽莎白之后的第三天(这几天,我每天都会搂一搂她),我到白塔时,发现里面站着好几个人,塞西尔,利奥,还有几个穿红色金色服装的人,我知道,这要么是爵爷,要么是爵爷之子,他们看到我进去,静静地让开路,我看到伊丽莎白好好地坐在床边,放下提着的心。她伸出手来,我伸手让她抓住,听她说:“简格雷正式拒绝改信天主教,玛丽把她的信发到了星星法庭。”
这个星星法庭大家谈虎色变,可是我却总是不明白为什么。伊丽莎白看着我说:“现在那里的大法官是斯蒂芬加德纳。”
我顿时明白。那个该死的加德纳,不是个好东西!
见我苦起脸,大家都叹口气。
塞西尔说:“简格雷虽然妄称国王,但只是在她的父亲的教唆之下,考虑到她总是新教徒,我们能保住这份力量,也是对玛丽的牵制。”
众人附合点头。
我说:“她难道就不能改信天主教吗?”
塞西尔有点惊奇地说:“信仰能说改就改吗?再说,吉尔伯德达德利先生改了,又有什么用?”
那么,吉尔是听了我的话了?且住,这没什么用是什么意思?
伊丽莎白挥挥手,众人退去,她对我说:“你觉得简应该和我一样,也要屈服于玛丽?”
我说:“当然。”妈的,人为刀子,我为鱼肉的时候,还争什么硬气?
伊丽莎白沉思着,说:“她不见人,你见不着她。”
塞西尔从门外进来,指着外窗,说:“这外面有条通道,可以到比彻塔去。”这小子,老子一直怀疑他在外面偷听,果不其然!
伊丽莎白居然不责怪他,只看着我说:“你想去吗?”
我走到窗边,探头看看,下面直下,通到泰唔士河的河面,哪来什么通道?
塞西尔走到床的另一边,那里有个小窗,他探头看看,说:“在这里。”
我过去,也看看,果然,下面有个尺宽的围墙边。我回头看着伊丽莎白,说:“你觉得我应该去?”
伊丽莎白凝重地点头。
我想爬上窗头,塞西尔早搬过一把大椅子,我站在上面,在他的帮助下,爬上了窗台,心里不由得想:“塞西尔这小子,对老子一直没好感,不成是想老子摔死吧?”
扶着墙壁,往右走几步,就到了前边那个大窗子下面,原来这是在下面,怪不得刚才在那看不到。我往后边看看,不由得一阵发晕:河水在下面,有好几十米高,这要摔下去,可有得受的!
再往前走,便没有墙壁可扶,我往前探探脚,又赶快缩回来。我他妈怎么这么蠢?为什么要答应到这里来?我想回去,但回走不了两步,想到伊丽莎白殷切的眼光,不由得再转身。
妈的,围墙怎么修得这么老高?我干脆俯下身来,手足并用,往前慢慢爬。唉,伊丽莎白一定在上面窗口看,我他妈这个样子,还有什么形象?
我慢慢爬,大约是爬到了卫塔的后面,一阵风吹来,我打个机灵:要是玛丽现在回来,住在卫塔,不正好看到老子?
再爬,不多远,就到了一个窗口下,我扶着墙站起来,看到里面身穿白衣服孤独的简格雷,她正好回过头,看见我,却并不高兴,只淡淡地说:“罗伯特。”
我靠!老子好歹是个大的,你象凯瑟琳那样叫老子一声大哥会死?
我说:“你现在这样子,改个信仰,有那么难吗?”
简说:“我鄙视你们!告诉你,上帝不会原谅你们!还有,你去和吉尔说,我永远不会原谅他!砍头有那么可怕吗?让玛丽来砍我头好了!”
看来,这新教徒的狂热,老子也是领教!我说:“你把我拉上去,我从你这边转下去。”
简格雷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手做个请的姿势,说:“从哪来,到哪去!”
我靠!
原路返回!这趟老子居然感觉不到了害怕,心里这个气啊!
到了小白塔的小窗下,伊丽莎白和塞西尔一起把我拉上去,她关心地问:“怎么样?”
我大声说:“让她去死!”
伊丽莎白笑了:“简格雷不会这么容易屈服,也好,你看我这受的什么耻辱!”
我气还没喘匀,塞西尔这小子就离开了,这次倒也聪明,没等到我们赶他。
伊丽莎白说:“伦敦政事厅拟的是砍头,星星法庭大约也不会有别的结果,要是简格雷肯改变信仰,玛丽还可能特赦,现在看来,这条路也死了。”
我说:“静观其变吧。”也是,人力已尽,别的只有看天了。
两天后,事情的结果出来了:简格雷和吉尔伯德两个人被砍了头!
妈的,简不肯改信天主教,吉尔是改了的呀,为什么也要杀他?这不是政治原因是什么?妈的,搞得多宗教似的,还不是哄人的!
妈的!妈的!妈的!吉尔没了,再看不到吉尔了!
吉尔伯德一头金黄头发,和亨利的一样,虽然阳刚之气不足,不过人长得很漂亮,就这么没了?这他妈什么世道?
当我愤愤不平时,伊丽莎白却很高兴,那时我站在她的房间,她说:“那封信有回音了!”然后对着门外叫道:“你们进来!”
门外进来两个女子,年轻的那个老子居然认得,我说:“谢尔顿?”
那侍女提提裙子,说:“达德利骑士阁下。”
年长的女子我不认识,听伊丽莎白对她说:“凯瑟琳,这位罗伯特达德利,他爱我,更忠于我,而对我,他是我的眼睛!”
我汗!这是正式成为眼睛了?再者,又一位凯瑟琳?好象生怕老子搞不混似的!
伊丽莎白说:”凯瑟琳是塞德斯顿勋爵夫人,我姨妈玛丽博林的女儿,我表姐。”
我点头。姨妈的女儿,又比你大,当然是表姐,这也还用多解释?唉,吉尔死了,我的心情也不好了。
伊丽莎白在屋内转着圈:“我要做衣服,这些衣服我都穿厌了!”
凯瑟琳帮她量着尺码,她说:“帮罗伯特也做几件。”
我转着身子让凯瑟琳量着,心里想:“不知吉尔死的时候穿着什么衣服?”唉!
好几天,伊丽莎白都很高兴,我觉得,只要有衣服一直换,她可以忘记一切。也好,不要写诗,不要唱歌,也不要学语言,我也乐得清闲。
伊丽莎白说:“你知道,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都是为了你!”
我只有说谢谢。
伊丽莎白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我答应。这么说,我们能出这伦敦塔?
下得楼来,我才知道,所谓的出来走走,不过是在外面的空地,就连白塔也出不了。
地上有细细的冰渍,月亮照着,反着莹莹的光,伊丽莎白指着天上说:“你看,那边有星星。”
我说:“月明星稀。”心里说:乌雀南飞,绕树三匝,无枝可栖。口里突然唱起来:“昨夜的,昨夜的星辰,已然坠落,消失在,遥远的银河,想记起,偏又已忘记,那份爱,换来的是寂寞。爱,是不变的星辰,爱,是永恒的星辰,绝不会在银河中,坠落!”
就把这首歌,献给和我并不怎么亲近的吉尔伯德吧。
听了两遍,伊丽莎白随我唱起来,音准,词还是卷舌头。身后有响,我回头,那门前的四个红衣卫兵不知何时居然跟在我们后面,手舞足蹈的。妈的,以为开露天歌舞晚会呀?
接下来的几天,因为有了表姐凯瑟琳和侍女谢尔顿,我和伊丽莎白单独聚的时间很少。
这天,我到她房里去,看到塞西尔又来了,我发现一件事,就是这个塞西尔每次出现,都会带来不好的消息,果不其然,他说:“诺森伯兰公爵,经星星法庭审理,已被砍头,悬首于议会大厦外示众。”
我的天,政治斗争的残酷还是露出了它的毒牙!
那么,毒牙之后,伴随的自然是死亡。
我说:“那么,约翰呢?”
伊丽莎白说:“拉特兰伯爵,仍然监禁于伦敦塔。”看来,塞西尔这小子早向她汇报过了。
我想求求伊丽莎白,让她通过她的势力救约翰出去,想想她现在自身都难保,觉得还是不开口为好。
塞西尔说:“如果彭布鲁克伯爵出力,拉特兰伯爵施放应该不是问题,只是......”
我懂,当初那老家伙趁我家两位约翰征讨玛丽时,带着上议院叛变亨利格雷,跑到了诺福克玛丽那边,两面三刀的家伙!没有实际利益他可不会轻易出手。
第二天,伊丽莎白到我中塔的房间来,说:“我要出去了,你等着,我会想法让你出去的。”
我只单独呆了一天,因为这天利奥亲自到我房间来,说:“玛丽女王说了,她并没有关您,是您自己决定在这里的。您可以随时自己出去。”
我懂了,大约是伊丽莎白在外面寻求救我,问到了玛丽的这话。
我跑出中塔,果然,外面安东尼正整理着我的黄骠马,我一跃而上,那里,铁门大开,我便策马而出。门前不远的河坡,杂草丛生,依稀可见我当初一跤滑倒的那个小平台,我带马向右,从那里的甬道出去。走不多远,看到一个小通道口,我知道,那是到伦敦桥上去的,便继续直走,一个人在身后的通道口喊我:“罗伯特!罗伯特!”
我回过马身,看到一个穿金色服装的小孩,这小孩十四五岁,大约和最初的亨利年纪差不多,不过身材瘦小得多,他居然认得我,因为他又喊道:“罗伯特,等一等。”
我说:“你叫什么?”
他说:“我是依帝斯啊。”
我点头,看来这小孩确实认识我,而且我也应该认识这小孩。
依帝斯说:“伊丽莎白在春宫。”哈,原来是个信使。
我说:“谢谢。”
依帝斯走了。我回马继续穿过甬道,这里,看得到堤岸的一条大街,我叫它沿河大道,因为它一直通到下议院去,所以英国佬叫它议会大道,我纵马穿过一条小巷,来到圣保罗大教堂前,这个教堂我们家每逢大事都要来这里礼拜,我来过好几次,而它前面和沿河大道平行的街道就是叫做圣保罗大街,它可以一直通到罗杰老师租住的那租屋去,因为那头有好多卖东西的商铺,所以我心里是把它叫做商业大街。我在这条街上向南,路过我住的那旅馆,想到里面没有留存什么东西,我也懒得再去,便再穿过一条小巷,到第三条大街上来,这条叫威尔路的街上有亨利格雷的府第,我心里是叫它格雷大街,路过当年的萨福克公爵府,我看了一眼,门前冷落,也不知现在有没人住。我再穿过一条小巷,到第四条大街上来,这里有我们的达德利大厦,我的马小跑着经过大厦,我没忍住还是看了一眼,想到达德利老爹和吉尔伯德,我的眼里涌上了热泪。
马儿不知疲倦,向南向西,一跑小跑,我出了伦敦城,望着金斯顿进发。家里出太多事了,也不知小亨利怎么样了,妈的,丢下他一个人承受,老子还是个人吗?
不到两个小时,我就看到了金斯顿小镇,而穿过这个小镇,不到两里,就是我们的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