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潇与孙红玉二人刚出得府门,便被一带着小厮和若干护卫的年轻男子阻住了去路。
年轻男子头束玉簪,身着锦袍,长袖之上是镶蓝云纹,他看向孙红玉,声道:“孙将军久违了。”
来人是三皇子楚泓祯,看其该是在府前待了许久。孙红玉颔首秉拳以礼:“末将见过三皇子。”
见到是一个年轻俊逸的陌生男子从郡主府内出来,且有孙红玉相随,楚泓祯以为对方是其他皇子的人,遂将目光转到李潇身上,他面色有些许不悦,亮腔道:“这位小生是何人?”
李潇没有答话。大宋皇子么?第一次见,李潇也多打量了对方几眼,三皇子比他年长,倒与表姐楚仪萱的年纪相仿,这楚泓祯青衫气质算得上一表人才。
见三皇子面色不逸,而侯爷李潇又没说话的意思,孙红玉出言道:“禀三皇子,末将身侧这位是安平候爷。”
安平候?三皇子楚泓祯先是一愣,随即便想到了素有大名的“扬州一霸、王府纨绔”的安平候李潇。楚泓祯脸色瞬时由阴转霁,笑颜道:“原来是仪萱郡主的表弟安平候,吾乃三皇子楚泓祯,算起来也是你长兄一辈。”
大宋太子是立嫡择贤的规矩,正宫皇后所生的嫡长子自始便为太子,然而吕皇后唯一生的皇子早夭,此后便一直未立新,既然太子未定,其他诸位皇子也无法封得王位。三皇子楚泓祯是为容贵妃所出,二十岁出头,没有封位也无正室,虽贵为皇子,在人前也只能以“吾”自称。
“原来是三皇子,小弟李潇有礼了。”李潇执了个常礼。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起初三皇子面色不善,不过随后就变得热忱起来还攀起了亲戚,李潇倒不介意,以笑意相回。
“呃,嗯...”楚泓祯顿了顿,上前一步走到李潇跟前询问道:“不知,今日仪萱郡主可在府内?”
“在......”李潇回道。这三皇子在府前徘徊许久,原来是找楚仪萱的,李潇倒是无所隐瞒如实而说。
“殿下,将军今日有军政要务处置,公事繁忙不得闲,怕有打扰,才命卑职陪侯爷出门。”以“将军”的职位来称呼郡主楚仪萱,就是点明其正行公务,孙红玉早就知晓三皇子的来意,今日郡主也确实是军务缠身,楚仪萱早就吩咐过要婉拒来客。
“啊,咳嗯...”楚泓祯略为尴尬的咳嗽几声,遂道:“郡主当是巾帼不让须眉,日夜劳心军务,令吾辈汗颜。”他都来好几回了,还没约见过一次。
李潇心中有了想法,他嘴角一翘,笑身邀道:“既然访人不得,三皇兄何不领小弟于这梁京城内逛逛,也让小弟我开开眼界。”
“噢,当然可以。”楚泓祯见李潇甚是谦礼,心想既然郡主楚仪萱难得访见,这安平候李潇倒也是个不错的结交对象——素来听闻安平候在扬州一地飞扬跋扈、不可一世,想必是得应王妃宠溺,而应王妃更得皇祖母、父皇亲恩叨念......三皇子心思一转,决定好好结识结识安平候李潇。
“这京城内有什么好玩的去处,兄长尽管带小弟前往便是,银费我全包了。”李潇一副“我是土豪”的表情。
“那为兄就带贤弟在这京缁之地游玩一晌!”楚泓祯眼睛更是发亮,将称呼都改为了“贤弟”。大宋皇子月钱的发放是有严格律制的,在宫中用度无需耗费,但出得宫外以这宋朝首府梁京的消费水平,皇子们那点月供还真摆不上台面。而宫廷礼制更是对皇子的言行多以管束,还未建府之前,三皇子楚泓祯连收点小礼都得上报入册。
孙红玉秀眉起皱,进言道:“殿下、侯爷,今日卑职领命带安平候到城内购买宅邸,再几日侯爷便须进学了,游玩之事可否稍待再行相约。”
楚泓祯挥手示以言否:“诶,孙将军!这就无需担忧了,赏玩一番花不了多少时间。吾对京府的大街小巷之事烂若披掌,少时便带贤弟去看可供出售的宅屋。”
李潇眉目俱是笑意,伸着手臂斜放于身侧,请道:“那就,劳烦长兄了。”
荷清苑由樊栏长园相合,苑内有高阁厅台一座、圆顶花楼一幢,在寸土寸金的梁京内城中区占地十数亩,端的是贵苑豪庭。
“这荷清苑可是京城鼎鼎大名的行乐处所,即便贤弟多在扬州,怕也是未曾体会过这‘荷清苑’收尽四方之乐。”楚泓祯兴高采烈的相李潇介绍到。荷清苑是京城有名的娱乐场所,不同于一般烟花之地,若是无人相邀共行,非是达官贵人不得入内。
“是吗?”李潇驻步,看着这即便是在晌午也依旧灯火皆燃的门庭,心中倒是有了些兴趣。
“贤弟可不知,这荷清苑中美食珍肴是为一品,抚琴拨弦之妙音绕梁,绝色佳人更是丽名满京府。”楚泓祯是此地的常客。大宋的人一般将行乐之地分为“清苑”和“浊园”,这荷清苑便属于高级的“清苑”,苑内美人卖艺不卖身,来此的人多是文人权贵,行的是“煮酒抚琴、听乐赏曲”的雅事。
说实在的,李潇在扬州十六年从未进过烟花场所,王妃霍惜宸在这点上是严训有方的,今日行到此地,他也算开一次眼界。
步入苑内,自有小厮领着随从去往侧间,楚泓祯、李潇和孙红云三人,再加上一个楚泓祯随行的侍从进到主楼。
“哟,这不是三公子么。”一着轻纱的妩娆女子扭身而来,她是这楼中的厅堂主事,见有熟客来,便俏意相迎。荷清苑内达官贵人无数,一般不会去着意各自身份,入得苑内皆以平位相称。
“嗯,今日带贤弟来见识一番,芮娘子可得好生安排。”楚泓祯驾轻就熟,与这芮娘子也颇是识稔。
“妾身芮娘,见过这位公子。”芮娘子对着李潇盈盈一伏,目光烁烁,巧笑道:“公子清逸俊朗,煞是让妾身心慕。等会,得让苑内最美的姑娘伺候着。”
李潇当然能听出芮娘子职业化的客气之言,不过,其言语确实令人舒心,他从衣怀间掏出一张银票放在芮娘子手上,回笑道:“就请芮娘子帮我等安排周到了。”
“诶!........”芮娘子眉眼俱笑,看向手中的银票,却是惊道:“十...十万两?”她翻看了几遍确认没错,况且这伪造巨额银票可是重罪,而对方还是三皇子带来的人。芮娘子在荷清苑供身这么久,千两、万两的豪客倒是见识过几次,但上来就直接递出十万两的,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十万两?”一旁的三皇子楚泓祯更是咋舌,连忙对李潇说到:“贤弟,怕是荷清苑找不开这么大的面票。”
“无妨,将苑内最好的都安排上,若是银票有余,也不必找了。”李潇身上的银票多得是,好不容易来一回,他想看看此处到底有何妙哉?
“好~好勒!”芮娘子抱着手中的银票如坠梦中,回过神来,亲自将李潇四人领入阁楼上最大的雅间。
三皇子楚泓祯的随侍和孙红玉守在门外,李潇和楚泓祯则脱鞋入内坐于房中央的矮塌上。
先时,有女婢抬过来一方枣红根雕茶几置于桌前,身着青衫榴裙的茶女微露玉足,娇身好似柔柳般,她曲腿坐在茶几的一侧,将曳地的长发拨到身后,合手向李楚两人一揖,清声道:“两位公子,这茶是九制的梓鹭毛尖,奴儿为二位沏上。”
衫裙茶女稍挽长袖,露出纤嫩的手臂,一手扶盏,一手执壶,沿着温好的杯壁倾倒茶茗,不泄一滴、不散一叶,倒茶的动作如随水流觞,清雅飘逸,仅是这沏茶的须臾之间,就仿佛画出了一幕美景。
接过茶盏,李潇用杯盖拨抚茶水,轻抿一口,茶香随水液浸入喉头,略微有些烫,却恰到好出的在舌尖泛一股甘甜,清冽味回。
楚泓祯对茶之一道研究颇深,一尝便识:“半山红土谷雨之茶,精工九制,可比得上御供了。”
茶女纤手弄茶,莺声道:“公子好品力,这梓鹭毛尖采自谷雨时山腰的红岩土上。制茶甄选苗叶,去之九成。”
李潇点点头:“确是少有的好茶。”在扬州王府,李潇喝过不少御供茶,鲜有与这梓鹭茶相匹的。
楚泓祯吃得好茶,思言道:“贤弟可闻得‘李逍遥’此人,一句‘洗尽古今人不倦,将知醉后岂堪夸’道尽茶意,一首《一字至七字诗·茶》当真是精妙无双。”三皇子楚泓祯好茶之名也算畅晓京城。
听到“李逍遥”作的《一字至七字诗·茶》,李潇只是“呵呵一笑”,而后举起茶盏朝三皇子楚泓祯作了个敬的动作。
茶间,有身着轻丝薄绸的美婢玉臂托盘,盈贯而入,将珍馐琼浆摆于圆桌上;房前是四名清丽伶儿抚琴拨钟,靡音绕梁;身侧各有两名俏色美人相佐,斟酒夹菜好不惬意。
虽处北地,这荷清苑的菜品却是囊括四方佳肴,李潇和楚泓祯互敬一杯算是认了兄友,大快朵颐之间,三皇子楚泓祯酒意微醺畅语吐言,这让李潇对大宋京城、皇宫有了不少了解,同时在他旁敲侧击下,也从三皇子口中掏出了不少皇室内情。
荷清苑内象箸玉杯、纸醉金迷,极致奢华的享受好似不在凡间,让人心醉异常。李潇慵懒的躺在矮塌的绒椅上,任由身旁的美人儿捏筋揉骨,他似醉非醉,仿佛完全沉入其中。
享受归享受,李潇可从不愿意将闲暇的精力只放在奢靡一事之上,他将感知力外放,很快便在一个身着绣纱舞裙的女子腰间,找到了之前被安巧芸抢去的渊涯刃。此前,宝匕上留有的灵气,早就让李潇知道了其在这荷清苑内,然而此时佩系它的佳人已换作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