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华宁宫是大宋皇后的主殿,皇后吕宓合身披金丝彩绣的凤裳裙袍,半卧在正厅前的乌藤软榻之上,她“记挂”着师姐宁岚的伤势,命人在太医院处守候,一看到出诊的院使回来,便立马叫来了殿内:“张院使,应王妃府上的那名病人情况如何?”
先前皇后让他“医之不能”,这会儿张院使又何如不知娘娘话语中“情况如何”的意思,他跪在殿前秉手对向台榻,顺着此前皇后的交代,出声回道:“那名病人深受针刺内骨之伤,脉象非常疲弱,恕臣无能,无法施行治疗,只能给其开了些强本固源的方子予以慢慢调理......”
“嗯...”吕宓可知道自己手中暗器的厉害——蜂窝状的铜筒短器中,埋有二十四支细制的冰凌针,之所以名为“冰凌”,是因为针上涂有滞脉迷神的药散,药效强劲且除了制药之人的解药,别处无法得解。
吕宓也曾在木靶上试过暗器短筒射针的威力,着实能够“入木三分”,更别提是刺入人体筋骨,为了对付师姐这样举世无双的高手,吕宓取制此柄暗器可谓是煞费苦心。
“不过...”张院使语气中有些惶然:“虽然卑职无法施以医手,但从外归来的安平侯...他好像通懂医术,要去了臣的医药箱,应该是想要治疗病人,至于其医效如何,卑职出了侯府未能得知。”
皇后吕宓面色一暗,安平侯李潇,好一个隐藏在“纨绔”表皮下的安平侯,数次坏了她大事!
早几年时,听说应王府唯留的男丁安平侯,乃是个十足的纨绔,皇后吕宓倒是没将霍家遗脉放在心上,然而怎料这安平侯李潇“今朝不同往日”。
安平侯的背后是应王府和大元帅府,虽然应王楚仁璋和大元帅霍桐已故去多年,但他们的影响力在地方官员尤其是军中尚存,而且身兼青羽将军的郡主楚仪萱,当前更是名声赫赫。
作为吕氏豪族实际的执掌者,吕宓绝不希望有其他氏族对吕家的权势产生掣肘,何况是在她眼中早已因人丁不兴而没落的应王府和元帅府。
而她吕宓以自我为中心的角度想来,令她愤恨不已的十七年前儿子被偷夺之事,也与这应王和应王妃二人能牵扯上莫大的关系。
“皇上驾到!”殿外太监的呼声传入殿内,禀示陛下驾临。
吕宓从半卧状支起腰肢,冷声让跪侯在大殿前的太医院使退下。
咚、咚、咚,皇帝楚仁碣的脚步踏在铺于殿外的青玉石板上既重又急,他行至华宁宫大殿门外,与正好从殿内出来的太医院院使相遇。
“陛下圣安!微...臣叩见皇上。”张院使矮身跪在青玉石道的一旁,可能是有些心虚,语中带上了些颤音。
皇帝楚仁碣点了下头作回应,刚错身迈出几步,却是心内稍有思忖。于是,他又沉着脸回到张院使身旁:“吕...皇后娘娘怎么了,为何需要你等御医来殿中?”
“娘娘手指受了些挫伤,早前敷了药,此番是需复诊,微臣不敢劳凤驾,经皇后旨意来宫中,好在娘娘的伤势并无......”官至太医院首席,除了医术,巧言令色必不可少,这让张院使张嘴就能编出说词。
“好,你下去吧。”楚仁碣压根就不想听皇后的伤势如何,他拂袖挥退御医,转身跨进了华宁宫内。
之所以回身向太医问道,完全是因为在楚仁碣心中,武功高绝的皇后吕宓竟然需要御医看伤,此前似乎从未有过,这次必然是事出有因。而且,这“事”必非小事,这“因”也绝对不会生出什么好果子。
皇帝面色不愉的走入殿中,坐在藤榻上的吕宓却并未起身相迎,她背靠着软垫子,从唇中缓缓的吐出几语:“陛下贵体难得驾临寒舍,今儿,当真是让妾身宫内福耀满堂啊!”
两人的夫妻之情早已泯断,现在的关系不说势同水火,但绝对是形同陌路人。
皇帝楚仁碣不敢擅动皇后,一是因为皇后所身出的吕家是大宋当朝最大的豪族巨擘,可以说,即便是身为皇族的楚氏一脉,也远没有吕家的人丁之旺;二是因为皇后吕宓本人身负非凡武功,他多年之前就已尽知,至今亦让楚仁碣异常忌惮。
皇帝楚仁碣沉着脸立在殿前,看向坐得比自己要高的皇后,他当然听得出对方话中的讽语,但面对皇后的大不敬之言、之姿,楚仁碣置若罔闻:“皇后娘...娘的手伤,是何人所为?”
“不劳陛下费心,着伤本宫的人,已经被本宫翻掌灭杀。”
“竟有人能伤到皇后娘娘的圣躯,这人想必会是遭到‘雷霆之罚’。”言中的用词似乎是偏向皇后,但语气中听不出丝毫对皇后的关怀之意。皇帝楚仁碣抬眼望向台榻上,这个女人的武艺,他早早便见识过,但更让其胆寒的是皇后狠辣的心肠,有人伤了她,那么此人的下场应是极为凄惨。
“皇上有何吩咐便说罢。”吕宓语中的声调没有一丝起伏。
楚仁碣冷漠的眼神扫过殿前卧坐的皇后,他背过身去不想再与这“面如桃花、心似蛇蝎”的女人对视:“下月初,我朝北征金国的大军携胜而归,朕欲于城北神武门亲迎凯旋之师,也请皇后凤驾亲往。”
吕宓语气一挑,呲声笑道:“没想到这等美差,皇上还会想起贱妾。话说上午在太医院,妾身偶然碰到了王妹应王妃,皇上怎的不邀她上外城一览盛况啊?”
“嗬...你!你爱去不去。”楚仁碣冷喝一声,甩手摆开袍卦跨出了华宁宫的殿门。
吕宓站起身来,施画青黛的眼角半眯,直望向窗外廊檐上吊挂的笼烛,北征军凯旋,军中吕家一脉的将士不少,于情于理,皇后吕宓当然会移驾京城北郊以作迎贺。
翌日,道姑宁岚从昏睡中醒来,深入皮肉的切口发出阵阵常人难以忍受的疼痛,她紧紧咬合牙齿,额头边的汗液沿着鬓发秀丝滴落在枕边。
“仙姑醒了!”守在床榻旁一整夜的安巧芸,赶紧让妹妹夏沂莲叫来李潇,她拧好占湿的棉巾,轻柔的为宁岚抚去头上的汗滴。
“多...谢~”宁岚转醒后,见安巧芸姐妹俩一直守在身旁,现在又为自己擦汗,她心中甚有暖意,她咬着银牙艰难的吐出两个字眼表示感激。
快步走入房中,李潇给床上宁岚的探了下手脉,其体内经息平稳说明伤势已缓。他知道昨日手术时切口有多深,病人醒来后必然痛楚非常,而宁岚能够在这个没有麻醉药的时代,做得到如此的定静,着实让李潇钦佩。
“我需要揭开仙姑身上的纱布,查看下切口愈合的情况,可能会扯动伤处让您更加疼痛。”
宁岚缓缓的点头向应,身上的无力感和疼痛相叠加,让她几乎把所有的劲气都放在了忍耐之上,根本没有精力再发出半丝声语。
房中有炉火暖护,不用担心病人受寒,李潇伸手缓慢揭开覆在宁岚肌肤上的薄棉纱,观其上臂和肩胸的三处切口,均已止血封愈。这个位面的人的身体素质要远强于主世界,而宁岚经年修习武道,其伤口恢复的速度更让李潇惊叹。
身前仅作掩覆的纱布被掀开,而为自己诊察伤势的又是年轻男子,不管宁岚道性几何,此时她的脸上亦浮起了一层薄薄的桃粉。
关于二十二殿的事,由于道姑宁岚的伤势还需多几日静养,李潇不方便问语,他为宁岚换好药棉,向旁边的安巧芸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来卧房有事相询。
“芸姐,此前,你和道姑与二十二殿拼斗的地方,可还记得去路?”李潇将安巧芸拉到房外的偏厅,低着头小声的问到。
“不知道,我当初是被蒙套着头去的。”安巧芸闻言心中一紧,望向李潇的眼神中露出不安:“潇...侯爷,你千万别想着去找他们,连仙姑这等武艺超凡的人都遭了毒手!何况......”
“怕什么,你和莲姐儿,可是知道本侯我身怀‘金刚不坏神功’的!”李潇举了举拳头,其话语中傲意饱满。
“金刚不坏神功?!”安巧芸方才猛然想起,当时她应该也有被二十二殿殿主的阴针射中,却毫发无伤;又联想到早前在琅山上的真然道观,出掌击中妹妹的小道姑尤心袇身受反震之伤。
这些一度让她觉得颇为诡异的情况,忖量之下,竟与安平侯李潇口中“神功”的效果煞是吻合,安巧芸黛眉轻抬:“我姐妹二人身上,是不是也承袭了潇...郎的‘金刚不坏神功’?”
“啊?”李潇没想到安巧芸突然转变了话题,又称自己为“潇郎”,他的思维这一下子还未回转过来。
不等李潇出语回答,安巧芸却又是低下了头,她脖颈的嫩肤上瞬间染起红彤的霞色,这些红霞随之攀上耳垂,安巧芸声如蚊呐:“是不是...是不是那天晚上,你和我们姐妹...传给我们的啊?”
“那天?”在几个世界中,号称“盐都吃了几好吨”的李潇又怎么会不知道是“哪天”!
他摸着后脑勺,眼珠瞟向头上的房顶,出语打了个马虎眼:“哈嗄...我想,应该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