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早朝,皇帝正坐于高台龙椅之上,群臣分列与殿厅两侧之下。
皇帝楚仁碣将昨日批提的几本折章,让恭候在一旁的殿前太监宣读过,而后,再让厅中的诸位大臣进言上奏。
因年事已高,平日里不常来早朝的雍王楚礼松,今天一大清早却是侯在了大殿侧厅,随文武百官觐殿上朝。
老王爷楚礼松身子骨算是硬朗,但一把年纪也站了许久,他从臣子队列中有些颤巍的迈出,躬着腰身面向龙台上的皇帝,缓慢的吐出声语:“启..启禀皇上,老臣有...事要奏~”
看着自己这位站身都有些不利索的老皇叔,皇帝楚仁碣赶紧让太监抬来软椅:“皇叔,先坐下再说吧。”
“老臣谢..谢...过皇上了。”雍王楚礼松很是迟缓的稍弯下腰去,朝殿上行了个叠手礼谢过圣恩,他再颤悠悠的将身子落在软靠椅上。今日早朝殿内,这老王爷明显和昨日在宗人府堂审时的身体状态相去甚远,为何?当然是雍王楚礼松故意装的。
“皇叔有何事相禀?”
“皇上!”雍王老王爷的语速虽然是慢吞吞的,当其腔调却是中气十足:“昨日在宗府衙门就翊卫将军府少公子之死,审了安平侯爷,并将其滞押在府堂内暂居了一晚。不曾想这夜间,宗人府衙堂突生大火,好在侯爷安然脱身,倒也无人员伤亡。”
皇帝楚仁碣在昨晚,就听禀了京城之内宗人府衙和吕氏府宅突发大火的事。皇帝起初还有些纳闷,这起火还赶趟么,两处竟会有如此先后巧合?今日一听,安平侯曾被留宿在宗人府中,起火后又从中脱身,随之,吕家府宅也相继遭灾,楚仁碣或许是想到了些什么。
皇帝楚仁碣从龙椅上直起身子,他满脸肃色道:“近日确是天干物燥,城中防火之事要京府多为上心。还有那翊卫将军府少公子之死的事,皇叔可是审出有何要情?”
“从此前调查来看,这安平侯虽有嫌疑,但无确凿的证据相指,而且,据围观百姓的证词,案发当日是吕家的少公子先行动手。所以,老臣考虑再三,决定暂拘了安平侯爷一晚上,并于今日早朝报禀皇上。也是好在,那安平侯爷福大命大逃出了火海,否则......”
“嗯,”楚仁碣点点头,肃厉的目光看了一眼殿下的老皇叔雍王,提声出言道:“竟然是死者先动的手,这案情当需要其他力证。刑部尚书何在?”
“微臣在!”刑部尚书龚殊允提身往侧前一步,敬声对向龙庭。
皇帝楚仁碣谕下:“翊卫府少公子身死的事情,你先接去查实案据,而后再行递交宗府...额,宗人府却又毁于火焚,这案子先压在刑部罢。”
“微臣领旨。”刑部尚书领过皇帝的口谕后,退步回到了臣列所处的位置。
“皇叔可还有其他事情要报予朕?”皇帝楚仁碣又将视线放在老王爷的身上,其眼角隐晦的夹着旁人难以察觉的笑意。
皇帝眉脸上的暗笑,雍王楚礼松却是懂得,他稍稍抬头与皇上的眼神交接后,楚礼松心中也是会意一笑,皇叔侄二人今日这出未经排练的双簧唱得很是不错。雍王楚礼松又是颔首轻咳一身:“咳、咳,回~皇上,老臣没事相说了。”
安平侯与吕家公子比斗致其身死一事,从宗人府下放到刑部,就可以认为此案相当于被搁置了,这吕家的人当然不会甘心。
站于文臣之列前端,一名身穿红绸卷云飞鹤服的官员平步而出,他叠秉双掌于胸襟之前,向皇帝出言道:“皇上,臣还有要情相禀。”
“说。”皇帝楚仁碣的眼睑稍稍半合,他矮身坐回了龙椅软塌上。
身着云鹤红袍官服的人,是中枢府左丞相王荇炳。大宋朝内廷设中枢府,其分置左右丞相之职,皆为正一品,可列为众文臣之首。左丞相王荇炳,是四皇子楚菻的舅舅,而四皇子又与吕家私下勾连,因此,这王荇炳也有倾向吕家之意。
左丞相王荇炳躬身举语:“禀皇上,昨日夜间,位于城中街区的吕家府邸大院,也遭人为纵火,吕家在梁京城中最大的府邸化为灰烬。事后从废墟中查证,歹人用来装载火油的木桶所残留的铁箍环,与那宗人府被烧后所遗留的类似,由此看来,吕家和宗府两处的火灾很可能是同一方歹徒所为。”
“是么~”皇帝楚仁碣讶异出声,他完全装成一副刚刚知悉的惊诧模样:“吕家的宅院也被烧了?”
这时,又有一名吕姓的大臣出列:“禀皇上,事后据微臣家仆传报,那些歹人拉了一车铁箍板木的油桶子,然后不知用何种方法,尽数高抛到了我吕府之内,而后再扔火折过来点燃的火势。”
“原来是这样。我方才听老皇叔之语,还以为是天灾所致呢。”皇帝用右手手背砸在左手手心之上,恍然大悟的出语到。
坐在殿厅前方的老王爷楚礼松,却也慢悠悠的插上话来:“老...臣年纪大了,所以晚上睡得有点早,只是在睡前听说了宗府衙门起火一事,所以也还不知吕府的情况。”
叔侄俩人这一唱一和的,没有露半点破绽。
皇帝楚仁碣用手指尖压了压额头,表情肃穆的对着殿厅下方拱手而立的吕姓臣子,和声而道:“吕爱卿放心,朕定会派人将吕府焚火一案查个水落石出。”楚仁碣顿了顿,他将视线放与旁侧的群臣之上,继续出语:“此案,朕亲遣锦衣卫着手查办!”
锦衣卫?这卫府衙门中,除了指挥使和同知二员,其余十几名卫使高官,都因此前在洡阳府办差时中乐毒,此时正躺在床榻上连起个身都还不利索呢。其中的情况,皇帝楚仁碣是心知肚明的。
站在武臣队列中的锦衣卫同知廖旭,抽身而出:“禀告皇上,锦衣卫早前人员伤减不少,人手不足恐难以有力办差。”
“嗯,那朕,就着锦衣卫指挥使安平侯,去从卫府下层提拔些卫使官员吧。”
“陛下,万万不可。”皇帝刚说完,左丞相王荇炳当即抬手前禀,用颇为忧虑的语气说道:“那安平侯爷资历尚浅,又刚刚任职锦衣卫不久,锦衣卫府如此重要的衙门进行位官提晋,侯爷难当此任。”
这时候,任内阁首辅的中枢府右丞相刘拓?,却是跨出身来,他躬腰正对殿前,视线微微瞥向站在旁边的朝中同僚王荇炳,刘拓?徐徐出言道:“王丞相此言差矣,安平侯阵历北征金国之战,不仅武功过硬,其临遇事态的经验也断然不会浅薄。”
中枢府左右丞相二人之间,历来就有嫌细,在这朝堂上也多番有过言语的交锋。
随即又有一名站在左丞相王荇炳这边的大臣,出列上言:“但此前,锦衣卫去洡阳府办案,也是侯爷带的队。虽然可能怪不到其身上,但毕竟是在他的挥领下才发生了一众卫官中毒之事。”
“还请皇上三思!”不少文武大臣皆颔首向皇帝声劝。
见有如此多的臣子相驳,皇帝楚仁碣心头的不悦陡然而升,料想这些人中有很多都是为吕家所属。楚仁碣面上的表情并未显出异样,而是按照早有的打算,朝殿堂下言谕道:“既然这样,朕只好收回刚才的话。那,这锦衣卫府中提拔卫官一事,就由任职资历最久的廖旭去着手如何?”
“皇上圣明!”众臣子声呼。
“微臣领命!”锦衣卫同知廖旭单膝触地,低首拱臂而接下圣命。
职任锦衣卫同知的廖旭,一直被吕家视为己方麾下之人,殊不知,他实是皇帝早就暗插于其中的亲信。这次,由廖旭为锦衣卫高层大换血,可以说是将卫府的大权放回了皇帝的手掌之间。
廖旭躬弯着身腰缓步退回队列,可其心中却是有苦说不出啊——他廖旭私下里是为吕家做事,而实则是暗中受皇帝差遣,但廖旭最终的身份,只能是掌握了他所有把柄的安平侯的小弟一枚~
今日朝堂之上,主要的议题或多或少都能与安平侯扯上些关系,于是,坐于皇椅上的楚仁碣有些好奇的对着殿厅下出言问道:“那安平侯爷从火场避出后,现今人呢?”
老王爷楚礼松“噢”了一声后回言:“听人传报,这小侯爷说昨晚没睡好,今朝要好好的补上一觉。所以这会儿,他应该还在府上睡觉吧。”
潇侯爷当然是说到做到,现在还在床榻上酣睡呢。主要是昨夜里在吕府门庭前“观火”时看得有些“入迷”,以致耽搁个不少时间,回府后又被焦心等候的应王妃霍惜宸给柔声训了一顿,所以到回屋睡觉的时候就颇为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