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忌,你个王八蛋,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我师父也不会放过你的!”
“你个狗日的不得好死,你个杀千刀的王八蛋!”
“……”
冷啸把他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话都骂了出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冷啸骂得口干舌燥,也累了,终于消停了,但感觉刀却迟迟没有割下来,可却明明又能感受的脖子上的寒意。
“李忌。”
“李忌。”
“李忌!”
“李忌!”
冷啸从小声到大声的喊着李忌的名字,却是没有回应。由于看不见,冷啸一时间竟恍惚了——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
冷啸把头往刀的另一边偏了偏,能感觉离开了刀刃的冰凉,再加上还勉强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撕喊声,他才终于确定自己是活着的了——那把刀切进了冷啸脖子后面的竖木,固定在那了。
冷啸就这样把头偏着,就算颈子酸得不行了,也不想往刀刃那边靠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冷啸感觉眼前有火光,他以为自己看错了,隔着黑布眨了眨眼睛——确实有火光!人在黑暗中对光亮是尤其敏感的,黑布根本抵挡不了眼睛对光亮的向往。
“谁?”
冷啸听到了人的脚步声,急促的问道。
来的那人脚步加快了,过来拿下了切进冷啸脖子后方竖木的刀,取下了冷啸的眼罩——是吾不凡。
接下来吾不凡解下了绑在冷啸身上的绳索。被绑在这个十字木上几天的冷啸终于离开了它,刚一松绑,冷啸直接就瘫在地上了,根本起不来。
吾不凡把冷啸扶了起来,把冷啸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冷啸浑身乏力,想使劲也使不出来,也只能倚着吾不凡。刚一靠近吾不凡,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便窜进了冷啸的鼻腔。
冷啸借着火光,这才发现吾不凡的身上、衣服上、脸上、头发上几乎全是血,衣服破开了多处,有的地方分明就是刀伤和钝器伤,正往外浸血。
吾不凡搀扶着冷啸往前走,过程中冷啸问了好几个问题,吾不凡却是没有回答,只是前行,过程中吾不凡难以抑制地咳嗽了几声,眼神中透露出冰冷,疲惫,还有一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没多久,冷啸和吾不凡就到达了目的地——他们的营地。
“哟,您回来了?”
打招呼的是林盼,“您老真是福大命大,这样都死不了!”
冷啸瞪了林盼一眼,话里带刺的林盼毫不畏惧的盯了回来,嘴角还有一丝挑衅的笑意。冷啸注意到林盼也全身是血,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的血,便赶紧别过了眼睛——对于林盼,冷啸有种打心底的厌恶和畏惧。
吾不凡把冷啸放到了地上坐着,然后吾不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又席地躺在了地上,呼呲呼呲的喘着气。
冷啸环视了一周,这才发现营地里稀稀朗朗的只有四十来个人了,几乎每个人都像从血池里走出来一般,虽在冬季,夜风潇潇,但根本吹不散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
只有四十来人?要知道原来这个诛妖队可有一百几十号人!难道都死了吗?
冷啸心里这样想着,却也不敢问。
冷啸突然想起一个人——李忌,他东瞅瞅,西望望,但终究没有找到李忌的身影。
这时,一骑快马从远处行来,近来后,冷啸才看清是柳程夜。
柳程夜的马上挂了两个大箩筐,里面是馒头。
“过来吃饭了!”
柳程夜喊道,“数量不多,每个人两个,多出来的,不够的再补。”
和平时吃饭时抢着吃不一样,良久,才陆陆续续的有人站起来去拿。
冷啸早就饿得失去饿的感觉了,这会看到馒头,肚子马上有反应了。可冷啸却有些不敢上前去拿馒头——周围全是浴血奋战的战士,自己却没参战,还是个逃兵……
冷啸看了看吾不凡,吾不凡此刻已经处于半昏迷的状态,右手捂着左胸,满脸难以抑制的痛苦神色。
冷啸望了望馒头,咽了几口唾沫,硬着头皮站了起来,过去拿馒头。取馒头的时候,冷啸偷瞄了几个人的神情,那些人具是目光呆滞,行动迟缓,吃馒头跟嚼蜡一样,仿若被抽掉了灵魂,似行尸走肉一般。
冷啸拿了四个馒头,赶紧快步走回吾不凡躺着的地方。
“来,吃馒头。”
冷啸对吾不凡说着,已经三两口把一个馒头吞了下去。
吾不凡微微睁开眼睛,竟还挤出一丝微笑,说道:“你吃吧,你比我饿的时间长,咳咳咳……”
“打了一天的仗,不吃怎么行?”
冷啸说着把吾不凡搀起来坐着,谁知吾不凡竟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捂着左胸,表情十分痛苦。冷啸微微掀开吾不凡捂着地方的衣物,触目惊心的发现吾不凡的左胸竟是凹了下去。
这明显是被钝器所伤,看这情形,胸骨肯定是凹裂了。
“我实在吃不进去,你吃吧。”吾不凡缓缓说道,看得出说话也很吃力,“我只想躺一会。”
冷啸看了看四周,想找个军医给吾不凡,但现下这个状况,找军医肯定是不现实的——这样一场大战下来,遍地伤员,医务营那边肯定是乱七八糟的,不是特殊人物受伤,军医不会出营,而吾不凡很显然算不上特殊。
虽说冷啸心急如焚,却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把帐篷移了过来,草草啃了几口馒头,挨着吾不凡躺下了。
没多久吾不凡就发出了鼾声,他睡着了,可冷啸却怎么也睡不着——帐外受伤士兵此起彼伏的呻吟声扰得他实在睡不着。战场上受的伤,当时可能并不会感觉到有多大的疼痛感,但下了战场,随着时间的推移,身体会对主人之前的行为抗议,痛感会逐渐地明显、加剧。
这种环境下,冷啸好不容易进入迷迷糊糊的状态,却突然觉得帐外有人过来,便掀开了帐帘。
帐外站着一个人,夹带着一阵血腥味。
冷啸认得他,他叫阿狗。这个人是和冷啸同营的军士,从诛妖队开始一路走来,但两人也没什么交集,事实上冷啸除了吾不凡和李忌,和诛妖队其他人都没什么交集,说起来,林盼算是和冷啸说话比较多的,因为林盼老找冷啸的茬。
等冷啸通过微弱的光亮看清阿狗的情形时,心下一骇——只见阿狗的脖子上挂着一根绳子,绳子的末端赫然是一只断手,而他的左手臂被一些布条胡乱的包裹着,明显短了一截,这两处不需要怎么联想就能联系起来了。还有阿狗的身上,全是黑巴巴的血迹。
阿狗看了冷啸一眼,尽管只有一眼,但冷啸还是感受到了那眼神里的哀凉。
突然,阿狗拔出了腰间的刀,比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冷啸一声惊呼,不过马上被阿狗更大的呼喊声掩盖:“爹,娘,孩儿来找你们了,来和你们团聚了!”
呼喊声还未落下,阿狗脖子上的刀便被他自己狠狠地往下一拉。
血喷了冷啸一脸。
附近几个军帐里的人听到动静往这边过来了,也只是看了看,便走了,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一些被吵醒的人,坐在自己的帐前,呆呆的望着这边。
没多久,林盼过来了,看到这情形,嘴里不干不净的咒骂了几声,然后对冷啸吼道:“看什么看?过来搭把手!”
冷啸和林盼一前一后的抬着阿狗来到一处山坡前,下面是一片丛林。林盼示意扔下去,冷啸问道:“就这样?”林盼不耐烦的回道:“要不你给他挖个坑?”
冷啸没再说什么,和林盼一起合力把阿狗给扔下了山坡,很快,阿狗的尸身便滚入了茂密的丛林里,再也看不见了。
林盼骂骂喋喋的走了。
冷啸没有动,看了看手上的血,那是抬阿狗时沾上的血。
相处了这么久,冷啸甚至不知道阿狗的全名,只知道别人都叫他“阿狗”,在之前被妖族的人马冲了家,只有他逃出生天。他年龄比冷啸还小,却在战争的阴云下落下了这个无处葬身的结局。不止是他,还有他全家。
一时间,冷啸有些恍惚:人来到这世上,究竟有什么意义?
这个问题一千个人大概会有一千个答案,并且答案还会随着处境的变化而变化。
这个时候,如果阿狗还有一口气,问他这个问题,他又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
或许,他会说,是一种解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