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捷。
牡丹眼睫一颤,瞧了面前身着军装的俊逸男子一眼,陡然想起昨晚沈府少爷说的那句话。
就是这位吗……
督军夫人见牡丹有些迟疑的模样,以为她是不知如何称呼沈捷,指着他笑道,“这位是我的侄儿,沈庄沈大帅。”
牡丹忙回过神,敛住思绪,屈身又是一礼,眼眉含笑,声线柔媚,“见过沈大帅。”
沈捷眸心亮了亮,连忙上前一步,抬手便想将她扶起,那修长手指即将碰上牡丹手腕时,她下意识便是一缩,自己起了身。沈捷手一顿,笑意敛了几分,旋即若无其事地收了手。
牡丹连忙从容一笑,“沈大帅尊仪丰姿,牡丹不敢靠近,您勿怪。”
督军夫人见牡丹虽是笑着,眸心却始终藏着疏离,连忙柔声道,“小捷,莫要吓到人家。”
沈捷狭长凤眸定定瞧着牡丹,听得督军夫人的话,忽地一笑,“小姨教训的是。”
督军夫人忙给身侧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适时道,“夫人,老夫人还在里面等着见牡丹小姐呢!”
督军夫人恍然一笑,冲牡丹招手笑道,“我都忘了,那咱们快些进去!”
牡丹连忙上前,走到督军夫人身侧。沈捷眸子黑沉,静静瞧着牡丹的背影,眸心划过一丝兴味。
督军夫人拍拍牡丹的手,“牡丹小姐,想必你还不知晓我为何邀你来府上做客。”她说到这儿,叹了口气,“其实是婆婆她非常喜欢戏曲表演,她半月前从清都门回来之后,整日念叨你,如今临近她七十大寿,我便自作主张想请你给婆婆在寿宴上表演一曲。”她顿了顿,又道,“但是你的规矩我也知晓几分,而且,婆婆身子不大好,所以便想着先请你来做客,一来若是觉得我督军府还合你的眼缘,我便以朋友的身份向你求个人情;二来,也能让婆婆心情好些,好好调理身体。”
督军夫人说完,似水的眼眸柔柔的瞧着牡丹,轻声道,“可好?”
牡丹虽不大想与这些权贵惹上关系,但在一片孝心玲珑意面前,终究是狠不下心拒绝。而且,这督军夫人柔柔一笑,像极了多年之前,同样笑意温婉的那位故人……
“好。”牡丹答应下来。
督军夫人眼眸一亮,柔和细语道,“谢谢你,牡丹。”
老夫人与督军夫人一般,也是位江南女子。温婉亲和,慈爱柔情的老人家一见到牡丹便亮了眼眸,对儿媳妇欣喜问道,“囡囡,你怎得请来了牡丹小姐?”又对牡丹道,“牡丹小姐,你那首《醉仙歌》我可喜欢啦!”
督军夫人上前弯身在老夫人耳侧悄声道,“我知道娘喜欢牡丹小姐,我把她请来做客啦!”说罢,她抬头看了牡丹一眼,似对着闺中密友般柔和含情,又弯身在老夫人耳侧道,“牡丹刚刚还答应了我,若是娘好好喝药,便来给你祝寿、表演!”
老夫人连忙看向牡丹,老人家眸心清亮,隐含期待,“真的吗?”
牡丹面对老人家慈爱亲和的眸子,心上莫名涌出几分暖意,不由柔柔一笑,“是真的。”
沈捷在后面也笑道,“老夫人,您好好治身子,精神气儿足了,牡丹小姐说不定能给您多唱一曲儿。”
老夫人也笑了,赶忙抓住督军夫人的手,苍老的声线缓缓道,“那我好好喝药,好请牡丹小姐给我祝寿……”
督军夫人连忙招呼外面道,“袖儿,快将药拿来!”
刚刚站在她身边的丫鬟闻言连忙端着一碗汤药进来,送到督军夫人手里。
督军夫人蹲下身来,举起碗放在老夫人唇边,轻声哄她,“娘乖,喝药。”
老夫人乖乖张了口,慢慢饮尽。
督军夫人站起身,袖儿连忙接过空碗退了出去。
老夫人才想到什么,擦了擦唇角,招呼道,“牡丹小姐快坐,囡囡你和小捷也坐下。陪我聊聊天。”
老夫人是江南梅城的朱第小姐,她本生性就爱这些戏文唱笑,梅城又是戏曲发源之地,出了不少大家。老夫人还在闺阁之时便拜了一位大家为师,年少之时与那位大家走南闯北,游历山水,去了不少地方表演,也生了不少趣事。
老夫人挑了些记忆深刻的缓声讲来,眸光追忆眷恋。牡丹看得出老人家十分怀念和喜爱那段日子。老夫人是真心喜爱戏曲的。她欣慰之余,又生出丝艳羡。欣慰的是她会给一位将戏曲视为寄托的人表演,艳羡的是……她有过那般洒脱恣意的经历。
老夫人说了会儿,便困怠了。回房之前还不忘嘱咐督军夫人好好招待牡丹。
牡丹心里暖意融融。
督军夫人见老人家离开,柔声再次道谢,“谢谢牡丹。”
牡丹眼眉微扬,艳色唇瓣勾笑,“我的荣幸。”
督军夫人端庄一笑,牡丹这才瞧见她眼角有些泛红,“婆婆一直不肯好好喝药,今日真是多亏你了。”顿了顿又道,“我带你参观下府中吧。”
牡丹瞧她这副模样,只觉不好再打扰,摇头道,“我还有些事情,须得回清都门了。”
督军夫人眸子闪过淡淡失望,点点头道,“那我差人送你回去!”
沈捷这时插话道,“我去吧,小姨放心,我定把牡丹安全送到。”
牡丹心尖儿一跳,连忙出声便要拒绝,“不用……”
未等她说完,门外忽而跑来一位年轻军人,急急喊道,“夫人,沈大帅,沈家二少来访!”
督军夫人闻言面色染上惊诧,“尽酒怎得来了?快请进来!”
沈捷眸心闪了闪。
牡丹脑海里又想起昨夜一遭,沈家二少,应当是昨晚沈姒称为主子的那位吧。
正思索间,院落踏进两个人。男子一身蓝色军装,外披大氅,头戴大檐帽,脚踩军靴,五官深邃,容貌惊鸿,满身清戾泠冽,缓步而来。在他身后,沈姒仍是一身女式西服,白手套,走姿端正严苛。
沈尽酒淡淡扫了一眼面前的三人,径直走向沈捷。
沈捷眸心一缩,强撑着笑,“沈二少怎么过来了?”
督军夫人柔声附和,“是啊,尽酒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你应该刚到上海吧?舟车劳顿,应该好好歇息才是。”
沈尽酒瞥了沈姒一眼,淡声吩咐,“把督军夫人带回房。”
“是。”沈姒应下,走到督军夫人面前一板一眼道,“夫人请。”
督军夫人担忧地看看沈捷,但终是顺从地跟着沈姒走了。
牡丹看着同是一身军装面对面而立的二人,心头无端涌上一丝慌乱。
果然,在她心里落下了想法之后,就见那位沈二少玉指一动,抽出腰间的枪,抬手对着沈捷,扣动扳机,随意便是一枪。
正中沈捷的右手。
子弹离枪,随着枪声响起,鲜血霎时迸发而出,血肉淋漓。沈捷俊颜霎时扭曲,咬紧唇瓣,却仍是不禁哀嚎出声,声线万分痛苦,眸心黑沉一片,死死盯着沈尽酒。
牡丹霎时白了脸,惊呼出声,后退几步,旋即抬手死死捂住嘴。看着那血色,眸子紧缩,心尖儿涌上窒息的感觉。梦里的父亲母亲也是这般……
而那开枪的人,仍是淡淡神情,缓缓将枪收回。听到牡丹的惊呼,掀起眼皮,上下扫她一眼,淡声询问,“沈捷的人?”
牡丹白着脸,还未回应,便听他接着道,“这番容貌,你跟着他,倒是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