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璞回到客栈,从头开始梳理事情的脉络,一开始在破败山神庙里的那个白衣女鬼,再到那个被钟馗一刀斩杀的小产鬼,他总觉得这里边有些蹊跷。
一切都是那么的巧合,就像是有人正在布局一般,引诱他深陷其中,那摆渡人钟馗则是下棋人都没有想到的一手无理数,却没有切中要害。
按照白衣女鬼所说,那只孕育鬼胎的产鬼三年前出现,也仅仅只有三年,徐璞有些疑惑,那白衣女鬼分明存在数百年,却还会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鬼打的境界一落千丈?
且不说对与否,光是那座破败的山神庙的香火,就够那产鬼喝上一壶,虽说那产鬼已孕育鬼胎,可她作为这一方天地的天字号鬼修,占据天时地利,也能够轻而易举的将其轰杀。
徐璞脸上泛起一丝阴沉,气府之中的本命飞剑嗡嗡作响,杀意弥漫整座客栈。
江歌站在窗口,看着外边熙攘的人群,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徐璞摇了摇头,把思绪抛到脑后,轻轻的朝着江歌走去。徐璞从后边环抱着她,柔声道:“有点思绪了吗?”
江歌摩挲着双手,摇了摇头,看着街角的一个算命先生,小声说到:“也许可以去问问那个柳老头,直觉告诉我这个老人不简单。”
徐璞把头轻轻地靠在江歌的肩上,缓缓的闭上眼睛,惬意无比,江歌看着徐璞愈发白皙的脸庞,嫣然一笑。
小憩一会,徐璞便离开客栈去找那柳老先生。
徐璞走在行人渐渐稀少的大街上,听着秋风扫落叶,不由得哼起了家乡的歌谣,一个身着黑衣,手持禅杖的中年僧人从街角走出,望着徐璞轻轻地笑了笑。
一席话语又响在徐璞心头“贫僧法号清酒,却不是能自断清流之人。”,徐璞恭敬的朝着黑衣僧人鞠了一躬,神色复杂。
本该是自己梦中之人,为何出现在眼前?
黑衣僧人笑着回了一躬,说道:“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我本是你的梦中之人,现在却完好无损的站在你面前。”
徐璞点了点头。
黑衣僧人震了震手中的禅杖,发出阵阵龙鸣,一些偷藏着跟随钟馗来到人间的厉鬼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化作满天银光消失在天际。
黑衣僧人正了正色,说道:“贫僧法号清酒,俗名元清心,菩提洲当心寺里的一个小和尚。”
徐璞撇了撇嘴,一个能入他人梦境的高僧称自己小和尚,让那些朝野上下的所谓高僧情何以堪。
元清心用手中的禅杖点了一下徐璞的额头,冷不丁的说道:“执念太深,再这样下去你只会越来越浮躁。”
徐璞额头上赫然出现一个红印,他没有用手遮挡额头的,轻声道:“我想对身边之人负责,想要证明我徐璞有能力保护好他们,这样算是执念么?”
元清心点了点头,语重心长的说道:“世事复杂,本心精诚。本就是相悖的两物,却迟早要磕碰在一起,往往本心会输的更多。你的想法自然是顶好,可是有多少力做多少事,一昧的逞强好胜,不顾及他人的感受与看法,就是超乎世间遗世独立了吗?”
“我且不谈你这一路三次杀心骤起,这一路上你可有用心去对待一个人?那一夜问道万物,山河望剑,如果没有老先生的戒尺阻挡,你是否会停下那一剑之势?你手中的三尺青锋为何而举,又为谁而举,你可曾想过?”
徐璞愣在原地,无话可说,一脸茫然失措的看着眼前动怒的黑衣僧人。
金刚怒目。
元清心长呼一口气,说道:“心境通明,剑心纯粹,这都是很难得的事,可这不是你徐璞胡作非为的理由,你能以手中长剑杀尽这偏安一隅的小镇方圆百里的阴邪之物,有朝一日也会在某处杀得血流成河,江湖从来不是一个倚强凌弱的地方,真正的强者要以弱者的自由作为边界,世间强者皆不外乎如此。”
徐璞眼里闪着泪光,那一层蒙在少年眸子上的阴霾彻底消失,双眼清澈透明,双眸皆蕴日月。
他从背后拔出长剑落霞,双眼轻轻闭起,再睁开眼时,一剑将自己的左臂斩去,露出森森白骨,血流不止。
徐璞脸上没有一丝痛楚,而是充满了坚定,他举起手中的长剑,指向天际,朗声道:“我徐璞立誓,为天地正道修千年功德,以清心境,为天下除尽不容之人,以正剑心,为身边在意之人出剑,无愧手中三尺青锋。”
徐璞话语如洪钟大吕,响彻天际,云海翻腾,有一只青色长龙向他飞来,徐璞身形拔地而起,稳稳的站在青龙的后背上,如仙人巡视人间一般,徜徉在天地间。
当夜色降临,徐璞回到了手持九龙禅杖的元清心面前,手中多出一把青色长剑,剑尾有真龙怒目,剑意盎然,剑柄则有多多云彩,恰似龙游云海一般,剑名静心。
徐璞从后背上卸下那紫檀剑匣,缓缓递给元清心。
元清心笑着点了点头,像是认可了少年,他轻声道:“若是某天你要拿回你的左臂和这个紫檀剑匣,便来菩提洲当心寺找我。”
徐璞神色自若的点了点头,对着元清心“抱了抱拳”。
元清心双手合十鞠躬,轻声道:“我佛慈悲。”
徐璞破镜合体,步入天象。
与之前每一次破镜不同,这次的破镜,徐璞身上多出了一丝丝虚无缥缈的浩然正气,双眸蕴日月也蕴浩然。
元清心离开后,徐璞便继续赶路,去找柳青,与之前相比,徐璞心里少了一份躁动,多了一份坚定。气府之中的武运小人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皆披金甲,像那金甲神人一般。
那条纯粹武夫的真气化作的火红色游龙盘踞在他气府之中,如梦中的盘龙一般,气势凌人。
没过一会儿,徐璞便在一处幽静的老宅子里见到了柳青,正在手谈的一老一少。
柳青见到徐璞身上气势浑然一变,更加的沉稳,不由得开心的笑了笑了,和徐璞介绍二人。
年轻的男子名为梅赤,年迈的老者名为竹绿。
那一老一少见到徐璞以后皆起身行礼,深深的作了一揖。
徐璞笑着回了一揖便看着柳青缓缓说道:“那只孕育鬼胎的产鬼可能还在小镇里。”
柳青抚了抚雪白的胡须,淡然道:“若是这只产鬼还在小镇上,那些孕妇依旧还有危险,能熬得住这么长时间不抛头露面,这只孕育鬼胎的产鬼也不一般。”
徐璞赞同的点点头,继而说道:“拜托老先生的事?”
柳青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小镇上应该家家户户的房门后都放好了一把伞,这件事不需要我们操心,那几个道士会做好的。”
“至于那山上的破败山神庙的白衣女鬼,目前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只是有一日傍晚时分,有一个砍柴的樵夫去那座山神庙上了一束香,便匆匆离去。”
徐璞神色一变,问道:“那个砍柴的樵夫是不是背着一把战斧,而不是寻常人家的木斧?”
柳青点点头:“好像是一把战斧,上边还有淡淡的水字。”
徐璞展颜一笑,终于可以放下一段时间了,他轻声说道:“那樵夫是那神水国精水铁骑的亡灵,前几日才被钟馗斩杀,而他的妻子也正是那个被钟馗钉死在街上的小产鬼,这样一来便说明了那个白衣女鬼和那孕育鬼胎的产鬼有莫大的联系。”
那个正在手谈的年轻儒士轻声提醒道:“那产鬼被人以秘术掩盖了周身流转的气机,尽管知道了那白衣女鬼和孕育鬼胎的产鬼有联系,也不容易找出。”
柳青点了点头,补充道:“再者说是那白衣女鬼恳请公子来此处的,这便说明了他们身后还有人。”
徐璞摇了摇头说道:“可不止一个。上羽学宫的昔年君子刘晓是其一,那彩云国大貂寺是其二,这个局绕来绕去还是和彩云国联系在了一起。”
“那白衣女鬼所说的只有一半是对的,三年前是有来自上羽学宫的读书人队伍来此游学,带队的可不是那君子刘晓,而是宫主本人,来此拜访好友。那之后的怪事切切实实是意外,而不是白衣女鬼所说的那样,是产鬼作祟。”
“至于布局的二人,应该是一个月前来此,那福禄街街角的算命先生便是亲眼看到一个背负大剑的中年僧人和一个读书人模样的年轻男子来到此地。至于好处,大抵就是以我的项上人头来换一个太平无事。这些不存在于彩云国谱牒之上的野修可是最向往。”
梅赤抬起头看了看天际,手中掐着术印,嘴里念念有词,轻声道:“不出意外,三天后的满月,那只孕育鬼胎的产鬼和破败山神庙里的白衣女鬼就会来找你的麻烦。”
竹绿一边复盘一边说道:“其实也不比太过担心,一个合体境女鬼,一个天象境产鬼,以及三只堪比金丹修士的鬼胎,我们六人足矣。”
徐璞摇了摇头说道:“江歌不能去。”
竹绿反问道:“战场上少了一个人便是万劫不复,还在纠结儿女情长?”
徐璞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与钟馗二人即可,前辈不用担心。”
说完徐璞便转身离去,一袭白袍如少年心境一般,清澈透明。
少年左边长袖在风中飘荡,步伐坚定。
幽静老宅里的三人相视一笑,竹绿不由得感慨道:“装前辈可真累。”
柳青,梅赤亦是点头赞同。
三人心底皆在想着那一袭袅袅粉裙,到底何时才会到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