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过酒以后,钟馗便拔出别在腰间的长刀大雪,用大袖擦拭着刀身的血迹。
三尺余长的银色刀身,如月光一般清澈纯净,巧夺天工;三寸长的刀柄,竟刻有一朵淡蓝色蔷薇,花瓣如凛冬里的坚冰,寒气逼人,似乎任何物品在其面前都得原形避露,尽显犀利,更似代表了审判。
月光下的刀面光滑无比,没有丁点修饰,如同一面镜子明亮,反射了一切光华。
刀刃上流淌着家国情怀,江湖情仇,刀背上交织着月白风清,写意风流。
钟馗收起手中长刀,目光看向了徐璞。
这个背负一柄朱红色长剑的少年,让钟馗大感意外,他身上背负着千丝万缕的因果关系,却能心境如止水一般通明,像是圣人所说那样,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最让钟馗感到奇怪的是,在少年的身后,有着一丝若有若无可怕气息,如那五岳之高,让人望而却步。
徐璞感受到钟馗的目光,浅浅一笑,起身抱了抱拳便消失在原地,只剩钟馗一人坐在房顶上自言自语。
皓月当空,钟馗提着腰间长刀,游走在小镇上,像那地府判官一般,追捕那些游曳于小镇里的阴邪之物。
徐璞倒持落霞,在小镇周边的大山里逛荡,寻找那只产鬼的蛛丝马迹,有些不知好歹的山精野鬼来捣乱,皆被少年一剑捣烂周身气府,消失在天地间。
这样一直持续了半旬时光,小镇里外的山精野鬼皆知来了一对杀鬼如流水一般的可怕角色。被二人遇见的鬼怪皆无所遁形,斩杀在手里的阴邪之物不计其数。
反观二人,徐璞有些郁闷,半旬时光,小镇上的鬼怪早已一只不剩的死在二人手下,可那只孕育鬼胎的产鬼竟一次也没有出现过,钟馗也在前些日子被牛头马面带去地府问罪,至今未归。
当下有些忧郁啊。
这一日傍晚,徐璞照旧和江歌打了个招呼,便提起落霞出了客栈。
刚出客栈,徐璞发现钟馗正站在街角,一脸得意看着自己,少年有些不明就以,慢慢走向他。
钟馗弹了弹腰间长刀旁的那块刻有“无间”的玉佩,满脸得意的说道:“看到没,阎王爷赏的,好看吧。”
徐璞无奈的笑着点了点头,轻声问道:“那阎王爷派牛头马面带你去地府,就只是为了赏你这块玉佩?”
钟馗撇了撇嘴,冷不丁的说道:“泥腿子就是泥腿子,眼力劲真不好使,这玩意叫无间佩,是那地府判官的傍身之物。”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地府里边来了一个白胡子老头,嘿,那个老头可不得了,拿着腰间的朱红色戒尺当着无数阴差的面,将十殿阎罗都给训斥了一遍,真的牛啊,有生之年一定要和他比划比划。”
徐璞听到腰间别着朱红色戒尺的白胡子老头,便想到了村头书塾的李老夫子,不由得一愣,他颤颤巍巍的问道:“那白胡子老头眉心是不是有一个淡红色印迹?”
钟馗满脸疑惑的点了点头,他记得那个白胡子老头的眉心好像就有一个淡红色印迹,当时他还觉得挺搞笑来着。
徐璞展颜一笑,拍了拍钟馗的肩膀留下一句让钟馗不明就以的话:“兄弟,好自为之啊。”
钟馗挠了挠头,没有多去想什么,便转身向酒肆走去。
在地府里,十殿阎罗看着那白胡子老头手中的古朴铜镜,脸上冒着冷汗。
那白胡子老头抚着花白的胡须,眯着眼的看着镜中愈发俊秀的徐璞,笑逐颜开。
他转头看向楚江王,笑着说道:“这个名为钟馗的小伙子一脉是你留在人间的摆渡人吧?”
楚江王恭恭敬敬的作了一揖,说道:“钟家一脉是下官几百年前留在人间的一脉摆渡人,至今好像已经没落了,就只剩钟馗一人了。”
白胡子老头笑了笑,看着秦广王,秦广王立马作了一揖,说道:“关于那个少年身上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下官从三生石里只看到了一袭青衫,再无他物。”
白胡子老头敛起笑容,轻声道:“可有办法除去?”
秦广王摇了摇了头,无奈的说道:“地府厉鬼无数,要是我一心为了除去少年身上的那缕气息而损耗阴间气数,鬼门关就会打开,无数厉鬼会冲进人间,上演一出人间惨剧。”
白胡子老头收起手中的铜镜,从袖中取出一串菩提子,轻轻的抛给秦广王,说道:“这串菩提子用来镇压那缕气息十年,应该没问题,到时候小璞也有能力应付。”
说完,白胡子老头便拂袖离去,十殿阎罗以及无数阴差朗声道:“恭送老祖。”
待到白胡子老头彻底离开以后,十殿阎罗长长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
楚江王看着秦广王手中那串有着浩大佛道气运的菩提子,对着众人轻声道:“能让老祖这么重视这个的人,必定不是等闲之辈,以后遇到这个年轻人,便如见到我们兄弟十人一般。”
随后众阴差散去,十殿阎罗围坐在一起,一脸肉疼的将菩提子放在象征着徐璞的汇灵盏上,小心翼翼的封存在谛听的神庵里,便转身离去。
这一晚,徐璞和钟馗将小镇方圆百里都搜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发现那只孕育鬼胎的产鬼,只好败兴而归。
二人很郁闷,小镇内外都没有发现,那这产鬼到底会在哪里?钟馗一口接一口的喝着烈酒,骂到:“这狗娘养的死产鬼,真气煞你钟爷爷了。”
徐璞喝了一口酒,淡然道:“也许我们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
也许是酒太烈,徐璞有些呛到,重重的咳嗽起来,钟馗在一旁哈哈大笑,徐璞抬起头瞪了他一眼,钟馗便讪讪然挠了挠头,继续喝着自己的酒。
徐璞面色潮红的继续说道:“也许那产鬼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只是我们没有发现罢了。”
钟馗斩钉截铁的说道:“这绝对不可能,我们钟家有一门秘术,能看清世间的鬼魅,我在第一次来到小镇时就已经看过,除了那些道行不高的小鬼,一只大鬼也没有。”
徐璞摇了摇头,反问道:“要是有学宫君子之类的角色封闭那产鬼的气息,你还能看清?”
钟馗摇了摇头说道:“确实看不到,可那学宫君子之流岂会做这狗屁倒灶之事?再者,坐镇这一方天地的儒家圣人何在?”
徐璞眼神迷离,恍惚道:“如果正是那坐镇此方天地的儒家圣人的手笔,你会怎么想?”
钟馗摇了摇头,在他看来儒家圣人不是这样的狗屁倒灶之辈,也不会做这等狗屁倒灶之事。
徐璞笑了笑,将那破败山神庙里的白衣女鬼告诉自己的悉数告诉了钟馗,钟馗神色有些憔悴,似乎是在和自己向儒的本心在作斗争。
徐璞轻声提醒道:“不忘初心。”
他说完便看着那轮明月,思绪万千。
从村子里出来的那一刻起,他一直觉得有人在暗中盯着自己,如影随形。无论他做什么,那个人始终跟随着自己,直到刚才,那种奇怪的感觉才彻底消失,让少年松了一口气。
村头书塾里的老夫子曾问过自己所求何物,那时懵懂的少年有些不明就以,便没有回答。老夫子笑着说在不久的将来回答自己也无妨。
少年揉了揉眉心,轻声道:“我有一个小野心,做那逍遥人间的大剑仙,御剑千万里,看尽江山如画;我还有一个大野心,能够抓住一切属于我的东西,也想以后给我的孩子一个温暖的家,不管是多么大的事,我都会以手中三尺青锋一剑除之,绝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伤害我所珍爱之人。老夫子,这样可好?”
一个正在和苍天博弈的白发老人会心一笑,淡然道:“大善。”
我以江山为棋盘,敢与天斗,你执手中三尺青锋,敢与天下斗。少年的肩上,也有了恩爱情仇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