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此刻坐在卧榻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剑眉紧蹙,嘴角挂着玩味的微笑。
林琰此刻就站在榻前。
“琰,你说巧不巧,琳琅为何叫做琳琅。”
林琰心中一紧,紧紧地抿着嘴唇不愿说话。
秦朗不知道他怎样就养成了这样沉闷的性格。下了床榻,一步一步走到了林琰面前,两人之间不过隔了一拳的距离,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可以听的清清楚楚。本来,林琰虽然身形高大,却无奈还是比秦朗低了半个个头。此刻林琰又低着头,显得秦朗越发高大,越发逼人。
“怎么今日不往后退了。琰,你可是在服软。”秦朗面上玩味甚浓。
林琰却始终低着头,紧紧抿着嘴唇,让人看不清神色。
秦朗真是气急了他这副不声不响的模样。“琰!你从前可不是这样。”
秦朗记得从前他是那样明媚温暖的少年,在自己身边是从来都是笑着的。
“陛下,是您让我变成这样的!”林琰猛地抬起头,双眼布满猩红的血丝,恶狠狠却又有些孩子气地道,“是您让我成为林琰的。”
秦朗有些被他吓到了,退回到了床榻上,有些无力道,“是孤让你做林琰,可是孤没有让你做这个样子的林琰。”
秦朗又踱步到窗边,像是回忆起了往事。
“你还记不记得孤为什么把你从那条巷子里带了出来。”
林琰闷声不答。
秦朗独自一人沉浸在回忆中。
初登基时,太后掌权,容家一党把持朝野。底下的太监虽然是明面上对他极好,却暗地里常常冷嘲热讽。虽说他才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可是自幼生长在宫里已是让他懂得人情冷暖。
父皇年迈得子,母亲微贱,却深深爱着爱父皇。他登基时,不明不白就殉情去了。
太后掌权,忙于政事,打压北圣和东虞。对他这个挂名皇帝,不闻不问。女侍太监懈怠,忘了给他布置膳食,他当时饿地实在难以忍受,于是就跑到太监房里偷了个喂鱼的馒头,尽管他如此当心,但还是被太监给发现了。他拼命往前跑,跑啊跑,跑到双腿发软,终于再也跑不动了,在御花园面前停了下来,转过身来还把没有啃完的馒头还给了太监,生怕被他们打骂。那些个太监看他这副模样,不屑地笑了起来。那嘶哑难听的笑声,他时时刻刻记在心中!
呵,真是可笑。秦朗渐渐握紧了拳头,青筋暴起。
若是这样也就算了,宫里的那些个太监被宫规束缚久了,什么恶心的勾当干不出来。
在那些个暗无天日的光阴里,他多么希望有人可以拉他一把。
可,这是奢望。
最后他明白了,能救他于水火的只有太后!
那日,他千方百计的躲过了宫里的太监,来到了太后下早朝的必经之路,躲了起来。等太后的仪驾经过时,他慌忙地扑了出来,膝盖磕得生疼。
“母后,儿臣今日读书有许多疑惑,事关朝政,夫子也不能解答,还请母后赐教。”他颤颤巍巍地道。
太后看了他几眼,“陛下说吧。”
“母后劳累,还请先回宫中。”
太后算是默认了。那天他借口请教方便,千方百计地留在了太后宫中,与太后同住。
白日里更是千般万般讨好,往后竟成了习惯。
晚上的时候,他借着月光揉着自己青紫得膝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后来,他渐渐得权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些个宫女太监用尽了宫里八十一种酷刑,活活折磨至死。才觉得解了一点儿心头之恨。
还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过去十余年之久,还是犹如刀疤刻在心头。
“孤记得是你眼中的那股倔强与不服输,仿佛让孤看到了处在困境中的自己。”
秦朗轻轻一笑,对着林琰说道,“你来到孤身边以后,越发爱笑了起来。可如今,怎么这么沉闷?”
“是因为臣许诺要做好林琰。”
“可是你做好林琰,不代表就做不好孤的琰!”
“陛下,既然前尘已成过往,何必拘泥于此。此时此刻,我只是林琰。”
前程已成过往,何必拘泥于此。好一个前程已成过往,何必拘泥于此。这是琰来到自己身边后因思虑前尘而梦魇不止,自己为了宽慰他才告诉他的。
“那你要怎样才肯回到孤的身边?”秦朗的声音微微颤抖。
林琰依旧是不置一词,脸上的表情未有半分松动。
秦朗怒极反笑,大步走至秦朗身边想将他拥至怀中。林琰不留痕迹地往身后一退,秦朗自然扑了个空。
秦朗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怀抱,以及往后退了一步表情分外疏离的林琰,笑意更浓。
原来,孤真的再也不能和从前一样抱抱你了。
“陛下,请自重。”
当林琰低低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秦朗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双拳再度紧握,青筋暴起,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眼睛里满是杀意。
好一个请自重!
秦朗渐渐放松了下来,自顾自地跌坐在床榻边,无力地说道,“三年来,你与孤渐渐疏离,却不声明原因。”
“孤且问你,那你是不是不愿意回到孤身边?”
林琰沉默。
“那你要怎样才肯回到孤身边?”
林琰依旧沉默。
窗外月光如水,透过雕花的木窗落在地上,竟多了几分宁静。
秦朗明白他是为着琳琅,此刻才没有甩袖离开。
“孤暂时不会动琳琅。”
“你走吧。”
“臣,告退。”
林琰转身离去,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秦朗独自一人坐了好久,看着月华,不知在思考着什么。随手打了一个响指,对着空气说道,
“吩咐下去,让莫池开始行动吧。”
“是。”黑暗里传来回应。
你,莫要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