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怀之,刚在此间住下。”
孟怀之终是拗不过这个叫杜欢伯的奇怪男子。
“孟怀之……”杜欢伯侧着头想了想,大跨几步把手搭在孟怀之后脖颈上,然后握住四指将拇指伸出,晃了两晃后赞许道,:“是个好名字。”
“怀之与君非亲非故,劳请自重。”孟怀之眼底扫过一丝不悦,有些嫌弃地想要拨开这家伙的手臂。
“诶,此言差矣。”杜欢伯放下手臂,面向孟怀之倒退行走几步,“一回生,二回熟,相识总有个过程。”
相识的过程……
孟怀之脚步一顿,低垂眉目,他的神情在晦暗光线下看不真切,良久后沉声道:“相识的过程,无非就是从陌生人再到陌生人,唯有那一点星子般的记忆碎片和三两物件,尚可成为二者曾于俗世相知过的证据,依我看,相识无非是徒增离愁。”
杜欢伯看着孟怀之,晃了晃白瓷碗,道:“人和人总要相逢的。”
“那是别人。”孟怀之继续前行,“你可知我为何来此山林?”
“逃避世俗红尘。”杜欢伯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
孟怀之仰了仰头,一双深邃眼眸与天星对望,不做应答。
林间有萤火虫,宛如地上星,那一点点荧光聚散又离合。
“真的能逃掉吗?”杜欢伯戏谑着。
恰好行至小池,杜欢伯上前几步,一个转身,衣袍一撩在池边席地而坐,身侧不知何时多了一张四角炕桌,约一尺逾半。
他将手里的酒随意放在桌上,清冽的酒从中溅落,接着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两个小巧的白瓷碗。他酒倒地稀稀拉拉的,每一碗都从碗口边沿溢出。
杜欢伯一手杵着头,一手将白瓷碗举起,微微晃动,眼神迷离,这样子有些许像那古画中的酒仙。他以陈述而不是询问的语气对孟怀之说:“来吧,是俗世难得的上好桂花酒。”
话音刚落,孟怀之便也一甩袍子在对席坐下,抬起盛酒的白瓷碗饮了一口,苦笑道:“遇到你,是意料之外。”
“那可不,你逃的是世俗,逃的是红尘,可我既不名世俗,也不叫红尘。”杜欢伯朗声道,他一头银白的头发在微光中格外显眼。
“杜君为何……生了一头华发?”孟怀之鬼使神差间主动开始了对话,刚出口又觉不妥,“若有冒犯,便当孟某未曾言语。”
杜欢伯摇了摇食指,道:“正等你问呢。”
“我杜欢伯呀……其实不是人。”话语间,杜欢伯突然上半身向炕桌前倾,凑近孟怀之,“怕了吗?”
孟怀之嗤笑,闭目摇了摇头,道:“人与鬼,妖与魔,皆无妨,皆寻常。”
“孟兄果然是个特别之人。”杜欢伯重新坐好,指尖在白瓷碗口滑动,发出一声声呜鸣。
“再特别的人,相处久了,待到习以为常,也无可避免被化作了平庸。”孟怀之将碗中酒一饮而尽,注视着小池,说得随意,“时间再久些,不被当做头脑有疾,便已是万幸。”
话罢他的唇角勾起一抹自嘲般的笑。
杜欢伯一叹,悠悠道:“都说一个人弹奏的琴声里,载托着他的灵魂,暗藏着他的故事……如今看来,果真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