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花寂寂开,夜露湿花衣,饮酒以为乐,一杯一杯再一杯……
“夜半萤火……风细细,君抱琴来抹复起……”杜欢伯嘴里模糊不清地念着什么,脸颊泛红。
他一个仰头,身子直直地睡倒在软嫩的花草上,几缕落霜般的银发浸在小池中,像极了绽放的白色野菊。
“杜兄?”孟怀之有些不稳地站起来,走到杜欢伯近旁,“这就醉了?”
“醉?我怎么会醉?”杜欢伯摆了摆手,翻了个身,“我只是……困了而已,明日还想见我的话……再来。”
孟怀之看着倒在地上言辞不清的人轻笑一声,“也罢。”
孟怀之刚走出几步,又听杜欢伯大声叫道:“孟兄!”
“怎么?”
杜欢伯没有立刻回答。他又将身体翻成最初的样子平躺着,一手搭在额头上,一双眼直直地凝视着天空,似乎想要将这天幕望穿,去再见一见那遥远的过去。
“你不说话,我可要走了。”
闻言,杜欢伯嘴角勾起一抹笑,半晌后终于开口:
“莫忘抱琴来。”
……
孟怀之回到小院后,又将不离从琴匣中取出,他坐在窗边,借着柔柔的月光仔细端详着。
一柱月光将不离和孟怀之笼在其中,他明朗的轮廓在月光下也变得柔和,他看着不离,就像看着惜别多年的故人。
“逃不掉吗?”
他喃喃自语。
他或许是不想逃的吧,他应当也是渴望与人相伴的吧。
可他早已失了与人相识相交的胆量。
不开始,就没有结束。不相逢,就再无离别。
他这几年的想法便如上,可又如杜欢伯所说,人和人怎么会不相逢呢,缘分真是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即便他躲到这深山老林,也还是躲不开。
“真当是困于心则天地为囚啊。”孟怀之自嘲着。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通,为什么杜欢伯能苦等多年却还相信人与人之间的相遇。
曾有一个人,毫无征兆地闯入他的生活,给了他阳光雨露,在他百般相信那人不会离开时,那人已抽身事外。
他也曾想过为见那人翻山越岭跋涉千里,可到头来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倒还扰了别人的生活。
思及此,他手指不自觉地在琴弦上拨动,一串山间冰泉般冷冽的琴音缓缓流出,与银白月光相碰,而后融进了月色……
……
山间阴凉。
孟怀之在小池边弹奏,良久,小池果然浮现一阵幽幽萤光,紧接着平如镜的水面开始泛起圈圈涟漪,咕咚咕咚冒了几个被阳光照得七彩的小泡后,水向下成漩涡状,而后漩涡中心出现一个清挺的人影。
小池再次归于平静,那人凌波虚步,一步一步踏水面向孟怀之走去。
这人着一件浅灰色长袍,鹤发童颜,一双丹凤眼带着玩味的眼神,他拍了拍手表示赞许,纤长的手指骨节分明。
这人行至池外,对孟怀之说道:
“好啊,好琴音。”
孟怀之放下不离,起身拱了拱手,打趣道:“杜兄的出场方式果然与众不同。”
“咦?你是谁啊,怎么知道我是谁?”杜欢伯一手抚摸着下巴,一脸狐疑地看着孟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