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竟是夏末将秋,南塘水满,塘中莲花亭亭净植,似一人之高,小舟在其中穿梭,如游仙境。
虽已经历了多次这样的景物变化,但看见眼前的风光,谢陵还是又一次怔住了。
“公子,发什么愣呢。”
回过神来,见梅姑晃荡着小浆冲他轻笑。
此时的她着一身杏红衣裳,额头贴一抹鲜红花钿,整个人看上去比那池塘里的红莲还要娇艳几分。
“你难道不惊讶吗?我总是这样突然就出现在你面前。”多年来,谢陵对这一切充满了疑惑。
“最开始见公子突兀的出现,还是挺吃惊的……不过现在已经习惯了。”
“呵,习惯了……”
梅姑笑而不语,一双清澈的琥珀色眸子将视线从他身上移至一旁的莲花。
“不久前见到你,还是春寒折梅呢,怎料只几日就夏日将尽了。”谢陵见对方不言语,只好自己找话。
“公子只过了几日,可我已经了春,度了夏。”她似是想起了什么,“那,公子是还在纠结被梅花选择的问题吗?”
“你还提?告诉你,我用不着梅花选,我本就不是什么梅花君子。”谢陵来了些精神,“当然也不是莲花君子,这世间没有什么花能代表我。”
“好吧,那倒是我失礼了,也许,是公子小时候的形象让我印象深刻吧。”
“其实,你之前那么想也没错,毕竟人大都倾向在第一印象里判断事物。”
谢陵抬首望着水天一色的远方,又陷入了伤感:
“倒是我,这些年像死了一样,曾经与你说过什么,都不记得也无法想象了。”
“现在也不迟啊,公子曾经答应过我两件事情。”
梅姑偏头灿然一笑,“第一件,先从给我取一个字开始吧,我一直在等这个字呢。”
“还有这种事情?”谢陵一惊,曾经他还承诺过这事?不,为何是字?那名呢?
“公子在想我的名吗?”梅姑看破了谢陵的想法,“其实,在与公子失联那段时间,我便给自己取了个名,唤作‘蒲蒲’,还没来得及告诉公子罢。”
“蒲蒲……蒲草随风,是对自由的向往。”谢陵背靠船壁,摸着下巴认真思考起来,“蒲蒲……有了!字就叫‘悠之’如何?”
“好,就它了。”梅姑笑得更开怀了,“现在,是第二件……”
“喂,你还真是得寸进尺啊。”谢陵也忍不住笑了,“说吧,趁大爷我心情好。”
“公子可真是个怪人,总在大喜大悲里往复游走。”
“曾经我被迫放下了手中的书本,所以我希望公子来时将所记忆的学识教授于我。”
梅姑放下手中的桨,任小舟在荷花池里漂荡,目光炙热而真诚:
“可是现在,我希望公子能重新‘活’过来,找到自我、找到被深埋的真实情感。”
这个回答超乎了谢陵的预想,他的瞳孔蓦然收索,双手不知何处安放,有意躲避着面前人儿的目光。
“换成这个内容不过分吧。”
“你真是……一次又一次地挑战我。”
谢陵不知该以何种表情面对,被人说得这样直白,所谓的自尊心与羞耻心一并发作:“我哪里失去自我了,而且啊而且,我告诉你,现在的我感情世界里全是快乐,每日饮酒作乐、随意而为,好不快活。”
说这话时,他的心底生出了一种空洞虚无之感。
至此,他只想逃避这个话题,甚至想要逃走,他想逃离这里,不想面对她的灼灼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