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刘玉蝉到办公室处理了几份文件。
十点钟,又赶到二七七团团部,去参加了一个“闽北地区防务协调会”,中午马团长设宴招待参会人员,自然众人又冲着刘玉蝉,喝得天晕地转……下午又接着开会。直到傍晚,刘玉蝉才回到基地。
在办公大楼的走廊上,正好碰到了高天。
高天叫起来:“刘副主任,我正要去找你。走,带你去看一个人。”
刘玉蝉见高天那一脸的凝重,也不便多问,便跟着他来到了刑讯室。
老虎凳上绑着一个人,上身几乎赤裸,湿漉漉的长发遮盖着脸——这是一个女人。
“刘副主任,你好好看看她是谁?”高天开了腔。
刘玉蝉却厉声喊了起来:“先给她穿上衣服!”
衣服拿来了。她亲手为那女犯穿上,才说道:“好了,现在你抬起头来!”
那女人猛地抬起头来,直视着她。
“许静雯!”刘玉蝉失声叫了起来。
“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高天摇头叹息道。
刘玉蝉心如刀绞,质问道:“凭什么要这样?!”
“凭什么?就凭她是红军的内奸!”
“证据充分吗?”
高天看了一眼许静雯,低声说道:“我们……还是去办公室谈吧。”
“就在这里谈!”刘玉蝉显露出了少有的固执。
“玉蝉,你喝多了,我们还是回办公室吧。走……”
刘玉蝉一摆手,“别拉我!高天,你要给我说清楚!就在这里谈……”
“我们还是去办公室里谈吧。”高天走到门口,回头又问看守:“秦子豪人呐?”
“秦组长他,刚刚离开一会儿,他说他累了……”
刘玉蝉愠怒道:“你们转告他,不许再扒衣服了!”
看守一个立正:“是!”
秦子豪正好走到门口,听见了:“是什么是?只要她不招供,我有权使用任何手段!再说了,刘副主任,我又不是在扒你的衣服……”
一句话还没讲完,刘玉蝉就一个耳光打了过去,“啪!”十分响亮。
秦子豪本能地急忙掏枪,刘玉蝉的枪口已经指在他的脑门上。他又僵在了那里。
“你再敢说一句,我就打死你!”刘玉蝉厉声叫道。
高天赶忙插话:“秦子豪你给我闭嘴!”并不停地给他使眼色。
“高天,你别以为我醉了,我没醉!今天那班人,全被我喝倒了,我给我们基地争了光……”
高天一把扶住了身子已经开始摇晃的刘玉蝉,“是啊是啊,你真是好样的!”
刘玉蝉戏谑道:“秦子豪,你出枪的动作总是慢!你就不能再快点吗?我看你的本事应该多长点在这些方面,应该多长点在这方面!”
秦子豪心有不甘地应道:“我们,是应该找个机会好好比试比试!”
高天喝道:“秦子豪,按刘副主任指示办!”然后,不停地继续给他使着眼色,低声说你傻呀?你没看她喝多了吗?再闹,她真敢开枪崩了你!
秦子豪望着刘玉蝉指着自己脑门的枪口,一肚子委屈:“我照办,照办还不行吗?”
一路上,刘玉蝉一直闷闷不乐。
高天在一旁搀扶着她,劝慰道:“玉蝉,你真的喝多了,先回去休息吧。”
“我没醉。我告诉你,他们今天都来围攻我,结果呢,全部都被我喝倒了……”
高天随声应和:“你的酒量我是知道的。”
“高天,走,我们两人再找个地方去好好喝一场!我还能喝!”
“改天吧,今天就不喝了。来来,我们去办公室泡点茶……”
高天把刘玉蝉搀进办公室,给她倒了一杯茶,让她喝下。渐渐地,他见刘玉蝉的酒劲开始消退了,便问道:“好些了吗?”
“好点了……”
“再喝点茶吧,武夷岩茶很解酒的。”
“我没事了。”
“我知道,你是看见许静雯这样,心里不舒服对吧?”
刘玉蝉看了他一眼:“你舒服吗?”
高天笑道:“你才来几天,就有感情啦?我和许静雯在一起共事快两年了,看她现在这样,我心里也不好受。蛮漂亮的一个女人,做母亲还不到一年,也算是花开时节吧,很快,就要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可这件事,她是绝对脱不了干系了。这份假文件,只有我们三人看过,我们的这个车队,在今天下午三点途经分水岭时,遭到红军的伏击。”
刘玉蝉又提出质疑:“途中不可预见的偶然因素,考虑过吗?”
这个刘玉蝉呀,如此多愁善感怎么行呢!高天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说:“逮捕她,我们是十分慎重的。是她在今天凌晨二点二十分,用我们基地的电台,给红军发出的情报!电台有她的上机记录……”
刘玉蝉这才知道,许静雯瞒过了自己!
在她半夜离开住处,前往刑讯室期间,许静雯竟然悄悄翻窗出屋,去了电讯室,向红军发出了这份“情报”。之后,又迅速返回到她的住处……她知道,自己最担心的后果已经发生,一切都难以挽回了。
刘玉蝉必须马上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让心情尽快平静下来。她问:“下午,我们的车队有损失吗?”
“好在我们早有准备,那八辆卡车上,装满了我们的人,轻重武器一起开火,击毙共匪六十三人,打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胜仗,南昌行营的嘉奖令都到了。”
“许静雯你打算怎么办?”
高天面无表情,吐出一句:“枪毙。在这之前,看看还能问出些什么吧,不过,到目前她还什么都没说。我对这些赤匪的死硬是领教过的,从来不抱什么希望。”
“那就让我来试试吧。”
“这样好,这样好,”高天顿时眉开眼笑,“我也希望这样。你是从美国特训回来的,这方面是我们的老师。你又是女人,女人和女人沟通,一定比我们强。这个秦子豪啊,一审女犯人他的兴趣特别大,全然只顾自己的感官刺激,本来人家可能还想说点什么,让他这么一搞,恨死了他,个个都变得宁死不屈了……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想。我和他谈过多次,要他注意刑讯方法,讲究点策略,可是没用,这个人没念什么书,没什么文化,就是对党国忠心耿耿,打仗勇敢不怕死。许静雯的案子你接过去好,这样我就放心了。待会儿,我就让秦子豪撤出来!哦,还有,昨天那件事,我就按照你说的那个理由,给王汉臣师长打了一个电话,了解前天晚上的那起舞场枪案,你猜怎么着?王师长不但满口答应,还马上派人送来了案情报告。人家不但把这件事办了,反而觉得是我们给了他们面子!”
“哦,是吗?”
“千真万确。你看,同样是做一件事情,由于方法和角度不同,得来的结果大不相同,你说,这不是水平吗?这不是经验吗?所以我说,在许多方面,你是我的老师呢。”
“昨天,我也就是随便冒出的一个念头,心里也是没有什么把握的,说什么老师呀?这可是万万不敢当,我的这个年龄,学识和阅历都非常有限,也只有做学生的分儿。”
刘玉蝉的一番表白,又让高天有点感动:“你也不要谦虚了,我心里有数就是了。”
这边,在刑讯室里,秦子豪把遍体鳞伤的许静雯拖到一个水池边上。“许静雯,我再问你一遍,你和赤匪是怎么联络的?”
许静雯面无表情,一声不吭。
秦子豪一把抓起她的头发,将她的头使劲按进水里。
许静雯在水中痛苦地挣扎着。
秦子豪把她从水中拉起:“怎么样,滋味不好受吧?说吧,说呀……”
许静雯居然朝他笑了起来:“你这个傻瓜!”
这句话更激怒了秦子豪,又将她按进水里……再拉了起来,反复几次,他觉得许静雯被灌得差不多了,这才松了手。
许静雯又摇摇晃晃地站立起来,突然飞起一脚,将毫无防备的秦子豪一脚踢进水池里,她紧跟着扑向他,将他死死地压在自己的身下。
秦子豪拼命地从水中挣脱出来,爬出水池,呛得大咳不止。
许静雯冷笑道:“恶有恶报!”
秦子豪飞出一拳,将她打倒在地,昏了过去。
这时,高天的电话来了,要他赶快来他的办公室一趟。
不一会儿,浑身是水的秦子豪一头闯进门来,抬头就问:“主任,你找我?”
“子豪,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咳,倒霉,一不留神让许静雯算计了!”
“你坐吧。叫你来,就是要通知你,许静雯的案子你不要管了。”
秦子豪一下蹦了起来:“我审得好好的,怎么又不让我管了呢?”
“从现在开始,由刘副主任负责。”高天的语气是坚定的。
秦子豪一听说要他撤出“许静雯案”,一百个不愿意。
只有他心里清楚,在刘玉蝉还没来基地以前,许静雯就是他眼里的白雪公主。有一阵子,从早到晚心里只有她,为了她迷迷倒倒的。他曾无数次地想象,许静雯被剥光衣服的样子,这下好了,这个“白雪公主”终于落在他的手里了,他知道这回她犯的是死罪,一个要死的人了,怎么折腾她都不会过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竟然没了。
不用想就知道,是刘玉蝉在背后搞的鬼。“这又是刘玉蝉的主意吧?”
“是我的主意。”
“你的主意?为什么?”
“为什么?你还要问我吗?子豪啊子豪,你那点心思谁还不知道?在刘玉蝉还没来基地以前,你是不是对许静雯有想法呀?有一次,我派你们俩人一起出任务,走到黑地里,你冷不防抱住人家就亲,被她扇了一耳光,这才就此罢手,有这事吧?回来以后,许静雯就找过我,说从此再也不单独和你出任务了,我是给你留了面子没说……”
秦子豪抓抓自己的后脑勺:“嘿嘿,不就是和她开个玩笑嘛!何必当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