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刘玉蝉来了,我可提醒你不要犯老毛病,这个刘玉蝉可不是许静雯,她不仅是你的上级,在南京高层她可是有天线的,在很多事情上,连我都让她三分呢。你喜欢漂亮女人,这我可以理解,男人嘛,老婆又不在身边,远水难解近渴,实在熬不住了,就到得月楼去潇洒一下,别老是盯着自家锅里的肉,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要是不在我这个基地,我才不管你这些风流韵事呢,可谁让我是这里的头,一旦出了什么事,上峰还不是拿我是问?”
秦子豪还是满肚子委屈:“可刘玉蝉刚才也太小题大做了。剥衣服咋啦?主任,你也知道,自从来了个刘玉蝉,已经让我好几次当众难堪,丢尽了脸面……”
高天不想再和他磨嘴皮了,说道:“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了,你先撤出来,我已经同意让刘玉蝉接手了。还有件事,”他把门关上,放低了嗓音:“子豪,说到这儿,我有个任务要交给你,从现在起,你要密切注意刘玉蝉的一举一动,上次我只给你提醒了几句,这次是戴处长的意思。他再三交代,这件事要绝对保密,不能走漏一点儿风声,此事一旦让刘玉蝉知道了,她在南京高层有人,后果将不堪设想。我在基地把你视为知己,执行这个特殊任务,我认为你最合适,人可靠,又有经验。”
秦子豪显然被感动了:“主任,我秦子豪也是一个重情义的人,你平时有什么事都尽量罩着我,我秦子豪怎么会心不知肚不明呢?”
“既然知道了,下次可不能再这么胡来了!”高天觉得还是有必要再敲打一下这个下属。
“请主任放心,我正瞅着刘玉蝉不顺眼呢!这下好了,我喜欢这个任务,一定会完成好的!哎,主任,你给我漏个底,你觉得这个刘玉蝉真的有问题吗?”
高天望着他,怪异地一笑:“常言道,小心无大错,胆大有官做。我们还是先小心一点为好,不然脑袋掉了都不知道怎么掉的。这个刘玉蝉从目前来看,是白是红还不好定性,所以才要继续考察嘛。”
秦子豪就像一只被灌饱了烧酒的麻雀,把胸脯挺得老高:“我知道啦。主任,你是找对人了,干这种事我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干这种事不是靠力气,得靠这里!”高天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来,我们具体研究一下……”
高天在基地把他视为知己,平时有什么事都尽量关照他,秦子豪怎么会心不知肚不明呢?自然愿意效犬马之劳了。他确实在刘玉蝉外出期间,几次悄悄潜入她的“闺房”。屋子里很暖和,床上洁白的褥单铺得平平整整,一条军绿色的被子叠得方方正正,地板上一尘不染,桌上女人的一些小物品也是摆得井井有条的,满屋子都是姑娘身上特有的香味……他用鼻子像他的猎犬赛虎一样一一嗅过它们,这些女人浓烈的气息让他流连忘返。他还在屋里偷偷翻过她的小抽屉、小皮箱、小衣柜、小包包、小袋袋……虽说一无所获,却让他浮想联翩,回味无穷……他甚至都能想象出,夜深人静时她一个人独自在屋子里无拘无束走动的样子……他简直太喜欢这个任务了!
晚上,刘玉蝉再次来到刑讯室时,高天和秦子豪早已躲进了录音间,打开了监听器……他们就像是一对极具耐心的观众,等待着女主角的登场。
许静雯已经换上了一套很得体的中式旗袍。刘玉蝉事先已经指示这里的看守,让她换上自己最喜欢的衣服。
刘玉蝉让她坐下,给她倒了一杯开水。
许静雯面无表情地说:“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我在问你之前,先告诉你一件你最想知道的事——今天下午,红军劫到那批军火了吗?”善良的刘玉蝉,还在对她作最后的试探。
许静雯的眼睛里果然放出亮来,怔怔地望着她。刘玉蝉懂了:她是多么渴望知道这个消息啊!
“你发出的是一个假情报,红军的伏击部队受到了国军的逆袭,伤亡惨重!”刘玉蝉说这句话时,一直在观察对方的面部表情。
果然,许静雯微微颤动的长睫毛突然闭合,两行热泪肆无忌惮地滚落下来……严刑拷打,都没使她落下一滴眼泪啊。
她很快就意识到什么,强忍住了泪水。待情绪稍稍平静下来,说道:“虽然这对我来说,是一个不好的消息,我还是要谢谢你,是你让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刘玉蝉见她流出了眼泪,拿出自己的手绢,递了过去。
许静雯一动不动地坐着。
“还要我来帮你擦吗?”刘玉蝉依然伸着手。
许静雯想了想,还是接过了手绢。
两人就这样平和地对视着。
“这个时候,可以说说你的心里话了。”刘玉蝉此时的心情,是十分矛盾和复杂的。她甚至不知该对这位“自己的同志”说些什么好了。她一再叮嘱自己:刘玉蝉啊刘玉蝉,你可不要忘记,你现在承担的角色!
这次,倒是许静雯先开口了:“我不知道,现在该叫你刘副主任,还是玉蝉妹妹?”
刘玉蝉强忍着内心的痛楚,尽量要求自己平静下来。“随便你,想怎么叫都行啊。”
许静雯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说:“那你听好了,我是红军的卧底,这个情报也是我发出去的。由于我的疏忽,给我们的党、我们的红军、我们的革命进程,带来了巨大的损失,为此,我感到无比的痛心和悔恨。”
刘玉蝉百感交集,欲哭不能:“你,还想说些什么,就和我说吧。”
许静雯沉思片刻,略带嘲讽和调侃道:“你们还想知道些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为什么你愿意告诉我啊?”
“因为我觉得我们两人蛮有缘的,不是吗?你刚来闽北的那天晚上,是我审你,现在是你审我。我们扯平了,谁也不欠谁了。”
“你本来就没有欠我什么。”
许静雯道:“那就是你欠我的喽?”
“也可以这么说吧。”刘玉蝉说出这句话时,差点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那你说说,你都欠了我啥?”许静雯把目光从她脸上游离开来,望向窗外灰暗的天空。
刘玉蝉说道:“没有照顾好你呀!”
“我觉得,你已经对我照顾得很好了,尤其是昨天晚上。”
“你啊,有时候就是太固执!”刘玉蝉已经不知道要说啥好了。昨晚她俩就是这样面对面地坐着,把酒畅饮,才过了不到一天,就已经天各一方、形同陌路了。
“人和人怎么能一样呢?我和你就不一样嘛。”许静雯说出这句话时,就像在拉家常。
“我觉得我们两人,没什么不一样的。”
许静雯习惯性地向后捋了捋头发,“不一样的地方太多了。”
“能说几条让我听听吗?”
“你年轻漂亮,前途无量,你知识广博,心地善良……这些我都不如你,能和你一样吗?”
刘玉蝉淡然一笑:“你在这个时候来夸我,是带有讽刺意味的,我听得出来。”
“你错了,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是吗?那为什么过去从没听你说起过?”
“我这个人从不习惯当面夸人,尤其是对我的长官,太有吹牛拍马之嫌,所以我从不干这事儿。”
“那现在怎么愿意了?”
“这还用问吗?因为现在已经没有吹牛拍马之嫌了。”
“你真的这么悲观吗?”
“不是我悲观,是你们不会放过我的。”
“还想说点什么,就说吧。”刘玉蝉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
许静雯就这样看着她,说不,我已经说完了!
那直射过来的目光,让刘玉蝉觉得:自己的心灵和情感在退缩,在胆怯,在战栗……自己作为她的“敌人”,在“审判”她的同时其实也在“审判”自己的良心。明明刀子插在了心上,还要装出最灿烂的笑容……近在咫尺却又爱莫能助,最应该伸出援手却又绝不可以伸出援手……这种煎熬和折磨无人知晓,又万万不能让人知晓!包括自己的敌人和战友……这一切,让自己真的已经无法面对眼前的她了。
许静雯又用双手向后梳理了一下头发,淡然一笑:“那个秦子豪,不是派人去接我的妈妈和儿子了吗?我现在,就等着见见他们了。你可以走了,哦,顺便把高天给我叫来吧。”
隔壁,秦子豪正要喊,高天急忙捂住了他的嘴。
刘玉蝉从口袋掏出一个小纸包,递给她:“我帮你拿来了,收好吧。”
许静雯打开一看,急忙藏进贴身衣袋里:“谢谢你,玉蝉。”
刘玉蝉边向大门走去,边朝看守喊道:“马上去请高主任来这里。”
隔壁小屋,秦子豪已经欣喜若狂,兴奋地说:“主任,大有收获呀!”
“小声点,刘玉蝉还没走远。”
“我尽快把这个录音整理一下。”
“那就抓紧点,完了送给我看看。走,看看许静雯去。”
当许静雯看见高天和秦子豪突然走了进来,着实吓了一跳。
秦子豪直扑了过来:“许静雯,刚才刘玉蝉交给你的东西,在哪儿?”
“你胡说什么?哪来的什么东西!”
“你给我老老实实地交出来,免得吃苦头!”
“秦子豪,你少威胁我!你的那一套在我这里不灵。”
“你可别逼我动粗!”
高天也急了:“许静雯,你就快拿出来吧,我们都听见了。”
许静雯怒目以对,连声叫道:“没有!没有!没有!”
秦子豪突然猛扑上去,抱住许静雯上下乱摸起来。
许静雯拼命踢打、挣扎着,高声骂道:“滚开!你这个畜生!下流!挨千刀的!”
秦子豪真的从她的旗袍内里口袋,搜出了一个小纸包。
许静雯疯了似的扑上来,一口咬住秦子豪的手腕。
“哎哟!”秦子豪大叫一声松了手:“来人,把她给我吊起来!”
许静雯紧紧地把小纸包攥在手中,失态地哭喊道:“不能给你们!不能给你们!打死我也不能给你们……”
许静雯被跑上来的几个彪形大汉按倒在地,夺下了那个小纸包。
秦子豪激动地递给了高天。
高天接过来一看,立即泄了气:“赶紧给她吧。”
秦子豪这才看清:那是一张男孩的照片。好一阵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