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蝉回到住处,就看到了“影子”的指示:“接替雯的情报工作。”
武夷山冰冷的月光,从窗格子里泻进来,亮晃晃地照在刘玉蝉的脸上、身上。
她又失眠了。
躺在床上,这些天发生的许多事,在脑子里不停地转呀转呀……许静雯牺牲以后,高天让她临时兼管起机要组和电讯室的工作,使她有机会接触到更多的情报。可她也十分清楚,这样一来,也加大了暴露自己的危险性。常言道酒后吐真言,高天刚才的一番醉话,提供了一些有价值的情况,自己必须认真对待,要想好相应的对策,慎之又慎才行……
还有,这些天来,她一直惦记着玉龙洞里的“大金炮”。按事先约定,今天得抽空和叶虎见个面,商量商量下一步的行动。她隐约预感到:这个案子,远没有原来想象的这么简单……
也不知什么时候,她睡着了,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穿着华丽的“凤凰装”,坐在花轿里。三哥玉河骑着一匹大白马走在前面,走着走着,三哥他人就不见了。她就满山遍野地找啊,喊啊……一抬头,看见三哥独自一人坐在轮椅上,慢慢朝着一个悬崖边上走着……她急得大喊:“三哥!三哥!前面危险!前面危险啊!”三哥回过头来,看着她笑了笑,然后那轮椅向前一冲,掉下了悬崖……
刘玉蝉大喊了一声,醒了,才发现自己已是一身大汗。这就再也睡不着了,一直睁眼到了天亮。
上午,刘玉蝉和高天一起,陪同刘玉江在基地视察了一番,之后又回到办公室,做了一个多小时的工作汇报,中午一起吃的饭。下午两点,马东带车来了,接刘玉江去了二七七团巡视工作。
刘玉蝉总算有了一点空闲,立即驾车去了云顶茶园。
路上她想起上午在陪二哥刘玉江视察时,与高天的那场对话。高天悄悄地走到刘玉蝉身后,轻声地喊了声玉蝉,我昨晚出大洋相了吧?
“没有啊?”
“胡言乱语了吧?”
“就是说了一些醉话,不会有人怪你的。”
“一定让你看笑话了!咳,以后可不能再这么喝了。以后在酒桌子上,你得帮着管管我!”
刘玉蝉笑道:“副主任管主任,哪有这个道理!”
“就算我拜托你了,可以吧?”
“如果是这样,我可以考虑。”
“我昨天当着你哥哥和陆师长表了态,会对你好的!”
“怎么个好法啊?”
“好就是好呗。”
“在背后搞我的小动作,也算好吗?”
高天一下就呆住了。
刘玉蝉撂下这句话,径直朝刘玉江走去:“二哥,我们再去训练场看看吧。”
刘玉江拍拍她的肩膀:“刘副主任,工作时间应该称职务,不许二哥二哥的。”
“为什么?二哥。”
“你那么聪明,这还用问为什么吗?”
刘玉蝉忍住笑:“二哥,你不说我哪知道啊?”
“那好,二哥我就告诉你……”
刘玉蝉笑道:“你自己还不是二哥二哥的?”
刘玉江也笑了起来:“哎呀呀,我的妹妹真是宠坏啦!”
云顶茶园的账房先生叫梅青,二十大几岁,不但长得眉清目秀,连说话、走路,都透着十足的女人味。刘玉蝉听说他早先是上海滩“大世界”的京剧旦角,后来与驻沪某军界高官传出绯闻,被那高官太太花钱雇凶追杀,梅青连夜逃到黄金荣的公馆求救。黄金荣虽是上海滩的黑帮老大,但对军方从来都是礼让三分。上海是待不住了,只好秘密派人将他送到闽北,到叶虎这里暂避一时,以求平安。刘玉蝉上次来,曾经和梅青见过一面,所以他也知道,叶老板与这位漂亮的女长官,不是一般的关系。
梅青见到刘玉蝉的吉普车驶进了院子,就满脸是笑地迎了出来。刘玉蝉这才知道,叶虎与她分手后的第二天,就到外地跑生意去了。究竟去了哪里,无人知晓。
就在刘玉蝉去云顶茶园的当口,秦子豪急匆匆地走进高天的办公室。
“主任,你找我?出什么事了?”
“把门关上。子豪,我问你,你这几天跟踪刘玉蝉,有什么新情况吗?”
“没感觉什么异常啊?”
“她好像发现我们在盯梢她了。”
“她怎么会知道的?”
高天问道:“你去了她住所了吗?”
“去啦。”
“你是不是留下了什么痕迹,让她觉察了?”
“不会吧?”
“你没有动她什么东西吧?”
秦子豪嘿嘿一笑。
高天总算明白了:“你呀你呀,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动了人家不该动的东西?”
“我就是……随便翻了翻她的一些小东西。”
“什么小东西?和我们的工作有关系吗?你呀你,我提醒过你,刘玉蝉精得很,做这件事一定要小心谨慎,稍不留意,一旦被她觉察我们就会十分被动,她在南京高层的关系很快就会知道。这不仅关系到我们俩,还会影响到戴长官的!”
“这个刘玉蝉,我真是小看她了……那,我们还要不要继续跟踪她了?”
“让我想想……还是继续吧,她的嫌疑还是有的……不过,你可得慎之又慎了,再出什么纰漏,我们俩都脱不了干系了。她的住所你不要再去了,像刘玉蝉这样的人,是不会让你在那里找到什么的。你听到了吗?”
“好吧。”
“子豪,我是认真的!”
“主任,我也是认真的!”
刘玉蝉在返回基地途中,已经作出决定:要尽快到玉龙洞去看一下!本来准备直接去了,突然想到还是要带上警卫班,车就拐了回来。刚开进了基地大门口,就见到哨兵举旗示意她停车。她探出头来问道:“出了什么事?”
哨兵一个立正,敬礼道:“长官,有您的紧急电话!”
刘玉蝉跑进岗楼里接完这个电话,掉转车头就向北山口飞驰而去。
北山口那边,出了事。
二七七团的哨卡,拦截了三辆要出山口的货车。货主持有刘玉蝉亲笔签发的《特别通行证》,本来按以往的惯例,就放行了,可自从刘玉蝉接手主管这事以后,凡持有《特别通行证》的,另外又增加了两条新规定:一是要当场开箱验货;二是要再次报告她本人,才可以放行。
士兵们上了第一辆卡车,一开箱验货就验出问题来了。货品单上注明的是“茶叶”,可刚打开了一个大箱,就看见箱子里面还套着一个箱子,士兵们再要继续开箱,货主死活不干了,口气还十分强硬:“请你们报告上去,先不要开箱。”
哨卡立即报告到马团长那里。
马东说:“你们先不要动!我马上到。”
马东又抓起电话,四处寻找刘玉蝉。她刚才在门卫接的电话,就是马东打来的。
等刘玉蝉赶到了北山口,见那三辆卡车就停在路边上,七八个穿便装的人,已经被士兵们看押起来。连长马南跑步上前报告道:“刘长官,我们团长马上就到!”
她先爬到车上去,看了看被打开了的那个箱子,一眼就觉得里面露出的木箱十分眼熟。再一看,上面印着那些熟悉的英文,心里咯噔一下:老天,这不是天龙洞里的箱子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刘玉蝉来到哨卡旁,见领头的货主是一个五十来岁、生意人打扮的光头,操着一口浓重的江浙口音,问道:“你,为什么不让开箱检查?”
那光头道:“长官,我要见你们管事的头儿。”
“你不长眼吗?这位长官就是!”马南一下火了。
那光头愣了一下,显得焦虑不安起来:“这,其实,我也做不了主啊!”
刘玉蝉微微一笑,“那你告诉我,谁能替你做主啊?”
光头憋得满脸通红,依旧吞吞吐吐的:“长官,您,我不是,不是不让你们开箱,您看……”
刘玉蝉朝士兵们一挥手,喊道:“开箱!”
士兵们一拥而上。
“高长官知道这件事!”那光头突然喊了起来。
刘玉蝉一挥手,止住了车上的士兵们,转身问道:“你说的高长官,是叫高天吗?”
“是,是叫高天。”光头低头应道。
“马连长,立即给高主任打电话,请他来!”刘玉蝉直盯着光头的表情:“这么说,你认识高长官喽?”
光头应道:“我认识。”
“你可不许说谎,如果不认识,就说不认识。”刘玉蝉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他的那双滴溜溜的眼睛。
“认识认识,大高个,脑门上还有三道疤。”
“哦,看来是真的认识啊,那刚才为什么不早说呢?”
光头道:“是啊是啊,不到迫不得已,我们也不愿意动不动就抬出当官的来压人啊,这样给下边人的感觉不好,你说是不是呢?”
“是这个理儿。你考虑问题还是蛮周全的嘛。”
光头洋洋自得地说道:“我们生意人常年在江湖上跑,不认识几个有头有脸的长官怎么混呀?您说是吧?”
这时,马南朝公路上一指,喊道:“刘长官,你看,好像是高主任的车!”
疾驶而来的吉普车,在路边戛然停下,高天跳下车快步走来。
刘玉蝉迎上去,“高主任,你来得正巧,认识他吗?”
高天瞅了一眼光头,面无表情地说道:“不认识!”
那光头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突然跪在地上,向刘玉蝉大声求饶:“女长官饶命,是我不好,是我为了躲避检查,胡编的……我不认识高长官,是我胡编的……女长官饶命……”
刘玉蝉盯着他,说那我现在可以检查了吗?
那光头瞅了一眼高天,不知所措。
高天脸色阴沉,对光头骂道:“混蛋!你要逃避检查,扯上我干吗?说啊!”他突然拔出手枪,朝着光头抬手就是一枪:“砰!”
那光头眉心中弹,应声倒地,当场毙命。
刚刚赶到的马东见此情景,冲了过来,厉声喝道:“高天,你这不是杀人灭口吗?”
高天好像才从梦中醒来,低垂着双手,面色苍白,自语道:“是我一时冲动,是我一时冲动……我愿意接受审查!我愿意接受审查!”
“下了他的枪,先给我看起来!”马东双手叉腰,圆睁怒目。
马南应声跑上前来:“是!来人!”一群士兵涌上来,把高天团团围住。马南走上前去,一把夺下高天手中的枪,“一个堂堂的主任,竟然干出这种事来,真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