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蝉也没想到,一向处事沉稳的高天,会贸然开这一枪。枪声一响,她就知道高天很快就要为这个举动后悔了。是的,他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从枪响的那一刻起,他已经“不打自招”了。
这时候的刘玉蝉,如果再多说什么,那就不是刘玉蝉了。她选择了沉默。她知道,此时的沉默就是对高天最有力的问责。她就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似的,再次爬到车厢上,指挥士兵们开箱验货。
刘玉蝉对这声枪响充耳不闻的反常,高天看在眼里,已隐隐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力直面扑来……
木箱打开,令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
全是上等的烟土!
这会儿,刘玉蝉和马东发生了争执。
起因是马东要带走高天,受到刘玉蝉的极力阻拦。
刘玉蝉的态度十分强硬:“马团长,你无权带走我们基地的人。”
马东也不相让:“本哨卡属我团防务区,出了这样的大事,所有与本案有关的人,我都要带走!高天有重大嫌疑,我必须带走,交给师部处理,这也是师座的命令!”
高天显然已经没了底气:“玉蝉,我可以跟他们走!”
刘玉蝉仍然固执己见:“其他人你可以带走,高主任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
马东为难地说这样吧,我请师座直接和您通话。
哨卡的电话,很快就要通了陆来鸿。
他一听是刘玉蝉的声音,就哈哈大笑起来:“也就是我们玉蝉,敢违抗我的命令。你说说,为什么不让带走高天呀?”
“情况还没搞清楚就抓人,我看这样太轻率。”
话筒里传出:“带他走,就是为了搞清楚嘛……好了好了,我们也别在电话里争了,你二哥玉江也在我这里,我们这就过去,你等着我们。”
刘玉蝉放下电话,出了哨卡,走到马东身边,说师座和特派员马上过来,让我们等他们到了再说。
马东笑道:“行啊,上校都能调动中将了,也就是我们刘副主任行,有这个能耐呀!”
刘玉蝉忍住笑,盯着马东说好呀马东,你欺负我,就不怕我到师座那儿告你的状?
陆来鸿和刘玉江很快就赶到了。
陆来鸿先看了看那光头尸体,见子弹正中眉心,对高天说道:“好枪法呀高天,一枪毙命,看来是要置于死地而后快呀!可你这一枪太欠考虑,可不像你原先处事那么小心谨慎啊。”
高天急于要表白什么,刚张口说出“师座,我不是……”,陆来鸿一摆手说别别,你现在不要急于说什么,有你说话的时候。这件事,你早晚都得说清楚的。
他走到刘玉蝉身边,笑道:“玉蝉啊,我知道他是你的领导,我今天就给你一个面子,人我可以不带走了,只是要他待会儿跟我们一块到师部,写一个书面的情况说明,我们也要上报顾长官呀。”
刘玉蝉一听就生气了:“这还不是要把人带走?!”
刘玉江开了口:“玉蝉,不许耍小性子,这也是我的意见。”
刘玉蝉显然急了,叫道:“二哥!你也……你们两个将军自己看着办吧!”她一扭头,回身跳上吉普车,独自驾车走了。
刘玉江朝陆来鸿笑道:“大哥,不对不对,不让叫大哥了。老师,你看,玉蝉真让你宠坏了不是?”
陆来鸿哈哈大笑:“你还别说,玉蝉这个仗义劲儿,挺像我的!”
刘玉江也笑了:“你这是在夸玉蝉,还是在夸自己呀?”
刘玉蝉借故赌气离开,是有她的打算的。
在返回路上,脑子又快速转悠开了……刚才的举动,还不完全是做给高天看的。她在南京到闽北动身之前,就认真研究过高天的背景资料。他与顾祝同私交甚好,顾就是他在军界的后台。这层关系,高天平日里守口如瓶、深藏不露,因此知道的人极少。
只凭高天为人谨慎这一条,要他作出今天这个冒失的举动,是有悖常理的。他怎么会在这个关键时候,赶到现场?究竟是谁通知他的?现在可以断定,他赶来就是为了杀人灭口的。他对自己这样做的后果,也是心知肚明的。执意要这样做,就只有一种解释:背后有重量级人物涉入这件事!
她清楚,高天交到谁手里“受审”,结果都是一样的,她何不做个顺水人情?何况往后,还有许多用得着高天的地方。
都以为刘玉蝉驾车回基地去了,其实,她悄悄拐上了往鹰嘴岩的山道,去了玉龙洞。
刘玉蝉把车开进了一个灌木丛,摘了一些树叶遮盖起来,然后向山上爬去。
正走着,突然从路边蹿出了几个国军士兵:“站住,干什么的?”
“没长眼吗?”刘玉蝉走上前去。
一士兵上来敬了一个礼:“长官,请您出示一下证件。”
刘玉蝉将证件递了过去,问道:“你们是哪个部队的?”
“报告刘长官,我们是八十五师二七四团一营三连的。”
“你们这个哨卡,什么时候设在这儿的?”
“前天刚设的。”
“我说前几天还没有嘛。这两天,你们发现什么了吗?”刘玉蝉走进哨棚仔细看了看。
那士兵道:“刚过去了两个赶脚的,马背上驮有酒桶,很有嫌疑。”
“嫌疑在哪儿?”
“那酒桶里装着的,我们刚才偷偷地检查了一下,不是酒而是盐水。我们怀疑,他俩是给山上的赤匪送给养的。”
刘玉蝉心头一紧,忙问道:“这可是一个重要情况!那他们人呢?”
“刚刚给我们放了。”
“为什么又放了呢?”这让刘玉蝉颇感意外。
那士兵诡秘地凑上前来,压低了嗓门:“我们悄悄地在里面放了砒霜,下了毒。”
“哪来的砒霜呀?”刘玉蝉的心怦怦跳了起来。
“报告长官,是我们事先准备好的。”
“你们怎么会想到这一招呀?”
那士兵得意地说道:“我们哪有这脑子呀,是我们营长的点子,叫我们这样干的。”
“你们营长?”
“我们营长叫廖云根,刚刚还在这儿呢,才走。”
“你们营长真聪明!他怎么知道酒桶里可能不是酒呢?”
“营长说,其他的哨卡,发现过类似的情况。”
“好了,你们执勤吧,我走了。”刘玉蝉的内心已经焦急起来,朝山上快步走去。
“长官,您一个人千万别往前走了,前面就是赤匪经常出没的地区,很危险的!”
“我有特殊任务,上前面的那个小山头看一下,就回来。”
“那长官当心呐!”
刘玉蝉挥挥手,沿山路疾步走去。
一路上,刘玉蝉在心里不停地喊着:必须追上那两个人!如果是运送给红军的盐水,那麻烦可就大了!
就在前面山口的山间小道上,那两个赶脚人也在急匆匆地赶路。
刘玉蝉远远地追了上来。一个赶脚人回头望见,叫起来:“糟糕,敌人追来了!”
另一个赶脚人见状喊道:“快跑!过了山梁,刘队长就会来接应我们了!”
两人拔腿便跑,刘玉蝉在后面紧追不舍……距离在渐渐拉近。她突然看见山梁上闪出一队人马,前来接应赶脚人,不由大吃一惊———走在前头的,正是大哥刘玉海。
刘玉蝉急忙闪身冲进了山林,在灌木林中急速穿行。她攀上山头已浑身是汗,赶忙伏在一块山石旁,向山下一条山道俯视。
刘玉海和飞虎队员们牵着两匹骡马跑来,他们把扶着马背上的那两只酒桶,小心翼翼地四下张望着。
刘玉蝉掏出手枪,朝酒桶连续射击:“砰砰砰砰砰……”
刘玉海一抬头,大吃一惊,喊道:“刘玉蝉!”
飞虎队员们急速卧倒,朝刘玉蝉一齐开了火。
刘玉蝉很快就隐没在了山林里。
待刘玉海和飞虎队员们折回小道,见那两只酒桶已经千疮百孔,盐水早已滴干漏尽。
“又是刘玉蝉!”这边刘玉海气愤之极,那边刘玉蝉的心总算安稳了下来。她看了看表,急忙向玉龙洞赶去。
她那天离开洞里那条暗道口时,曾在地上摆放了三块小石头,作了记号。现在它们已经没了,这说明有人已经进来过!
是叶虎吗?还是其他什么人?她摸到洞底时,发现那些木箱子已没了踪影,这更证实了今天查获的烟土,原先就藏匿在这里。可那天,她明明在木箱里看到的是金条呀!
事情变得更加复杂诡秘起来。
这时,从洞口传来了脚步声。
她急忙闪身躲进一旁的侧洞里。
有两个人影,摇摇晃晃地越走越近……
一个人道:“二当家的,就是这里。那天我下山送老婆回来,就看见一个马帮,往这里面搬大箱,几十号人呐,一点声音都没有,我以为是碰上阎王带小鬼出游了,结果你猜怎么样……”
“别卖关子,快说!”
“他们是人!”
“废什么话!这世上有鬼吗?”
“我一直等到他们出了洞,悄悄跟着他们到了山脚下,你猜怎么啦,那帮人全都被杀啦!”
那个被称作二当家的问道:“被谁杀了?”
“还不是他们自己人,都是背后下的手……哎哟!童三炮,你咋还朝我背后下手呢!”说着,那人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那个叫童三炮的人冷冷一笑:“不是我要杀你,是我不得不杀你!我不杀你,天下人就知道我得了‘大金炮’,能放过我吗?我就得死呀。兄弟,对不住了,我会给你老婆娃子养老送终的。”他向前摸索了几步,这才发现这是一个空洞,自语道:“不会的,不会的!怎么是空的?怎么是空的?”懊悔地叫起来:“妈哟喂,杀早啦,杀早啦……兄弟,哥对不起你呀!”
童三炮哭叫着,冲出洞去。
刘玉蝉来到那人身边,扶起他来:“老乡,老乡,你醒醒……”
那人“吭”了一下。
刘玉蝉将那人抱起:“老乡,你是哪的人?听到就应一声!老乡,老乡!你能听到吗?你坚持一会儿,我背你出去!”
那人又“吭”了一声。
“你再坚持一会儿……”她把他拉到背上,背了起来,向洞外走去。
那人在刘玉蝉背上发出微弱的声音:“我完了,放下吧……”
“别说话,再坚持一会儿!”
那人问道:“你是谁?也来找‘大金炮’?你是个好人……我刚才留了一手,我知道童三炮不是人……在,在,在鹰嘴岩那只眼……”那人说完,脖子一软,搭在了刘玉蝉肩上,咽了气。
刘玉蝉慢慢地把他放在了地上……她快速出了玉龙洞口,向山下跑去。心里想着刚才那一幕:他在说啥呢?在鹰嘴岩那只眼……什么意思?是和大金炮有关吗?
又一个谜团,堵在了刘玉蝉的心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