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海却情绪激愤,固执己见,说这件事情,还有“一线天”的那件事情,我都是当事人,我认为已经再清楚不过了,再调查就是浪费我们的时间了。兆和同志,你是领导,可你刚来我们闽北,很多情况还不了解。刘玉蝉手上,已经有了我们红军战士的七条人命血债,不尽快除掉她,必有后患!
黄兆和极为严肃地说:“玉海同志,我知道刘玉蝉是你妹妹,在这个问题上,你能做到大义灭亲,这是好的,说明你的革命立场很坚定!但我要提醒你的是,请你务必在组织没有作出最后决定之前,绝对不能头脑发热,擅自行动,这可是一个组织原则的大问题!”
“我认为,立即消灭她,才是当前有利于革命的最大的原则!”“你有不同意见可以保留,但个人必须服从组织!”
……
争执的结果,是刘玉海愤然离开会场,甩手而去。
第二天整个上午,刘玉蝉的脑海里都是李彩姬的影子。
她被这个正义而贞烈的女子深深感动。多了不起啊,她只是山里一个普通的小学老师,却真正做到了为人师表!她同时又曾是一个母亲、一个女儿、一个妻子,为了证明自己对一种高尚、一种圣洁的执著和固守,不惜以宝贵的生命昭示天下……
这支国军部队,隶属八十六师。李彩姬的“两弹”使国军造成死五人、重伤三人、轻伤六人的重大损失,惊动了陆来鸿。
下午,刘玉蝉正在办公室里看文件,高天陪着陆来鸿突然走了进来。
陆来鸿还是那个大嗓门,人还未进门声音先到:“玉蝉呀,近来可好啊?”
刘玉蝉赶忙起身,上前敬了一个礼,笑道:“师座,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们呀?”
“还不是昨天晚上的那个爆炸案,我来听听玉蝉的高见。一个小学老师,上有老下有小的,怎么做出这种不可理喻的事来呢?”
刘玉蝉凄然一笑,说您倒可以听听高主任的看法。
“我能有什么看法?刘副主任,师座是想听你的见解呢。”这个时候,高天可不愿当这个业余评论员。
“高天啊,你刚才不是和我说,是秦子豪这小子做的孽吗,怎么又没有看法了呢?”陆来鸿显然对高天不满了:“娘的个王八蛋,我早就看出秦子豪那小子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我就不明白了,高天啊,这种人你还成天把他当个宝贝养着,你是不是有病呀!就说这一次,他假公济私、奸污人家李彩姬的事情,你处理了吗?”
“已经让他停职反省了!”高天大声回答,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停职反省?光停职反省解渴吗?!”陆来鸿火大了:“我那十四个小弟兄,死的死残的残,光他妈的停职反省够用吗?老子要送他上军事法庭!”
高天只有点头的份了:“应该应该。”
“你别光嘴上说应该应该,你现在就把秦子豪那小子给我叫来!”
“现在?”
“对,就是现在!怎么,又不应该啦?快去!”
高天只好应声“是!”跑出门去。
陆来鸿见高天走了,口气一下软下来,说玉蝉呀,上次你去王汉臣那里,事情办得顺利吗?
“还算顺利吧……又让师座您费心了!”
“这个王汉臣啊,第二天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一口一个老师地叫着,说老师啊,您交代的事情,我已经办妥了。是这样吗?这个人是个两面派,我心里有数。玉蝉,你跟我讲实话,他真的没为难你吗?”
刘玉蝉笑道:“我不是说了嘛,人家没为难我。您不是早就告诉他,我是您的干女儿,他敢为难吗?”
陆来鸿哈哈大笑起来,说这话我爱听!没为难就好,没为难就好啊……哎,还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你训的那批排雷手,已经到了华北战场啦!
刘玉蝉惊喜地叫道:“就到啦?这么快!”
“日夜兼程呀!不但是到了,我的老部下今天一早给我打来了电话,告诉我,说他们都派上大用场啦!你还记得那个十六岁的娃儿,就是踩上雷的那个……”
“他叫江洪涛。”
“对对,就是这个江洪涛,自己一个人就打开了一条进攻通道,立了大功!长官要表彰他,问他有什么愿望,你猜他咋说的?”
刘玉蝉笑着说:“我哪猜得到。”
“他说呀,他最大的愿望,就是等打完仗,如果他还活着,他一定要回到闽北来,要认你做他的姐姐!”
“那好呀,我认这个弟弟了。”
“你在那种时候,出手救他,让他忘不了啦。”
“第二期集训啥时办啊,我还去给您当教官。”
“不用了,撒出去的这些都是种子,都是教官,他们很快就会在华北战场上开花、结果的。再说了,我再也不会让我的玉蝉去干这种事了,你踩在雷上的那个样子,差点没吓死我!”
刘玉蝉笑道:“师座,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能吓死您的东西吗?”
“有啊有啊,那就是玉蝉你呀!”
两人正说着话,高天带着秦子豪来了。
秦子豪每次一见到陆来鸿,就格外紧张。刚才一听说陆来鸿要见他,小腿就转筋了。就知道,今天自己又要倒霉了。
他硬挺着上前立正、敬礼道:“师座,您找我?”
陆来鸿两眼直勾勾地瞪着他,问道:“你知道我找你,干什么吗?”
“不。不知道……请师座吩咐!”
“我问你,昨天晚上小街上的爆炸案,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
“知道是谁干的吗?”
“是那个小学老师……李彩姬。”
“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干吗?”
“我早就怀疑,她是赤匪分子……”
陆来鸿勃然大怒,一拍桌子骂道:“你放什么东洋屁!我问你,你前天晚上,是不是去了她家?”
高天插嘴说这不会,他现在还在停职反省呢……
陆来鸿不耐烦地说高天,我没问你!问的是他!秦子豪,你回答我!
秦子豪一下脸色苍白:“前天晚上……我哪也没去呀……”
陆来鸿又一拍桌子,喝道:“你再给老子说一遍!”
“我,哪也没去呀……”
嘭!陆来鸿猛地拔出手枪,拍在了桌子上。
秦子豪浑身一颤,叫道:“我去了去了……”
陆来鸿盛气逼人,问道:“你去了哪里?”
“去了她家,可她不让我进门,我就在门口说了几句话……”
陆来鸿又一拍桌子,骂了起来:“你这个王八蛋,败类,臭虫,党国的脸都让你丢尽了!人家受了你一肚子的冤屈,刚放出来,回到家屁股还没有坐热,你又想去找人家干苟且之事,让人家扇了耳光。你还不死心,还不依不饶地威胁人家,把人家逼上了绝路,心生怨恨,酿成了今天的惨案,搭进我十几个弟兄。你说,在这件事上你秦子豪脱得了干系吗?!”
这下秦子豪真的怕了,汗如雨下,低声辩解说:“师座,冤枉啊,这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陆来鸿并不理会他,继续说道:“我还要告诉你,前天晚上,我们这里还有一个人,也去了她家。”
刘玉蝉接腔说是我。我也去了。
这下子,高天和秦子豪也都愣住了。
陆来鸿问道:“玉蝉,你告诉我,你去她家干什么?”
“给她送点治伤的药。”
陆来鸿叫起来,说看来我的情报还是准确的。好,很好,你们都看到了吧,你们的刘副主任,是去给李彩姬送药的,是去安抚她的,是不要让她们继续恨我们,与我们为敌!你呢,却是追到人家家里,撵着人家逼良为娼、火上浇油,往人家伤口上撒盐,不仅党国的脸面都让你丢尽,还引发出如此惨祸,秦子豪,你说你该当何罪?!
秦子豪脸色苍白,哑口无言。
陆来鸿情绪显得十分激动,说我这次在南京开会,蒋委员长在会上,还专门表扬了一个叫戴安澜的团长。想必你们也听说过此人,去年三月,率部参加长城古北口抗击日寇,荣获五等云麾勋章的就是他。委员长说,我要你们向他学习,学习他什么呢?他的部队每到一地,总是能受到老百姓的欢迎,他就抓部队的群众纪律,“上门板,捆铺草,挑水扫院子”,所以他的部队就能打仗,你们都要好好想想这个问题。委员长还说,你们都要看看毛泽东的那个“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你们看了之后,应该反省一下,你们是不是每一条都做到了。譬如所谓的“不调戏妇女”,统帅部早就有命令给你们,而我们有许多国军,也不能切实做到。关于调戏妇女的事情,应该严加管束!试问这种行为,岂不等于迫使她们向我们做困兽之斗吗?这是委员长的原话,秦子豪,我看,就是针对你说的!
秦子豪低垂着头,大气不敢出。
陆来鸿道:“高天,秦子豪现在不是在停职反省吗?”
“是啊。”
陆来鸿一拍桌子,说那好,今天我要带走秦子豪,到我那里也去反省几天。明天我那五个小弟兄下葬,我要请他作为特邀嘉宾到场,给他们送行!
秦子豪哀求道:“师座,我要是去了,还不让那些弟兄们给撕巴了?您就放我一马吧!”
“怎么?你也知道他们要撕了你?看来,你秦子豪还不傻嘛!”
“师座,这事您看,是不是再商量商量……”高天也在一旁帮着求情。
陆来鸿又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商量个屁!来人,把他给我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