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蝉一直把梅青送回到云顶茶园。
他就像是一个被押解的小犯人,一路上都低垂着头,一语不发。
刘玉蝉知道,他是无颜面对她了。先是与高天偷情,被她撞上。这回是替叶虎隐瞒实情,又被她当场发现。她,已经成了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不愿意面对的人了。
其实,刘玉蝉还是对梅青动了恻隐之心的。一个落魄的戏子,只身一人来到这个举目无亲的地方,为了生存,也得受制于人啊。这也是她要亲自送他回来的原因。
梅青依然像栽种在车座上的一棵植物,悄无声息。
“你的老家在哪里?”刘玉蝉不想总是这么沉闷着。
“在安徽安庆。”
“家里知道你在这里吗?”
“不知道。”
“家里还有亲人吗?”
“不知道。逃荒走散了。”
刘玉蝉一直把他送到了云顶茶铺门前。
梅青下了车,转身朝她深深地鞠了一个躬,说道:“对不起您了……”车子已经驶出很远了,梅青还一人站在院子里,向她深深地鞠着躬……
刘玉蝉回到办公室,处理了几份文件,脑子里乱哄哄的。叶虎的出现,让她陷入沉思。“大金炮”还在叶虎手上?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它们又藏在哪里了呢?叶虎很早就在暗恋这个妹妹,这她是知道的,今天叶虎以“大金炮”为筹码,要她答应嫁给他……刘玉蝉凭直觉判断:他说的是真心话。
她开始还担心三哥被搅进来,如果那样,后果将不堪设想!她深知这笔巨财同时也是巨大的凶险。只要一沾上,随时都有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三哥一旦出事,阿妈必然会受到连累……她决定晚上再回家一趟,一来,还记挂着三哥的病情,二来,叶虎就藏在刘府,一旦黑道追杀上门……必须早做防范。
刘玉蝉在楼梯口,碰到了秦子豪。
他一见到她,眼睛就放出亮来,热情地问刘副主任,这么匆匆忙忙的,要出去呀?
“要出去……对了,我今晚回刘府住,有什么情况,去那里找我。”
“行行,我知道了。”
自从他被刘玉蝉接回来后,就官复原职上班了。用高天的话说,现在人少事多,我们干吗养一个光领饷不干活的人?刘玉蝉也就默认了。
秦子豪跟在刘玉蝉身后,又关怀了一句:“路上可要注意安全呀!”
她跳上车,很快就驶出了基地营院。
刚上了公路,就看见马东的吉普车迎面驶来。他朝刘玉蝉一招手,就跳下车跑了过来,说道:“刘副主任,我正要去找您,南山口检查站发现情况,陆师长让我请您去看一看。”
刘玉蝉和马东一起赶到了南山口,才知哨卡查获了两麻袋的人骨。一个四十来岁、商人模样的男人,正蹲在路边的草棚里,瑟瑟发抖。
刘玉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都叫我钱老大。”
“钱老大,我问你,这些东西哪来的?”
钱老大低头不语。
刘玉蝉扭头就走,扔下了一句话:“拉出去毙了!”
那钱老大就像被谁打了一棍子,“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一个劲地喊长官我说我说……是杨老拐卖给我的!
“杨老拐?就是河堤上开剃头铺的那个杨老拐吗?”
“正是。”
“你买这些人骨头干吗?”
“用它做成标本,再卖给医院。”
“这些东西,他是从哪里来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也不好问,我只管买他的货就是了……”
刘玉蝉又跳上了她的吉普车,对马东说:“马团长,我想请你帮我两个忙,可以吗?”
“您尽管说,师座有交代。您的事就是党国的事,也就是我们的事。”
刘玉蝉说马团长,以后你跟我说话,别一口一个您、您的,听着多别扭,论岁数,我还要叫你大哥呢。
“那好……您刚才要说什么事呀?”
“又是您、您啦!不是不说了吗?”她忍不住地笑起来。
马东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连忙说我改我改。
“哎,你能不能派几个人,把镇西南河堤上的那个剃头铺,帮我监视起来?”
“这没问题。”
“还有,就是我家刘府,可能会有危险,我需要……”
俩人悄悄交谈了一阵,马东道:“这些事你就交给我吧。你放心,我让马南立刻带人去办!”
事情都交代完了,刘玉蝉驾车直接去了刘府。
刘府厅堂的老墙上,还挂着她当年玩过的风筝。岁月如水,那些童话般的往事,好像就在昨天……
刘玉蝉先来到东厢房,看望阿妈。
阿妈正在屋里包粽子。
“阿妈,又包粽子啦?”刘玉蝉从身后搂住了母亲的脖子。
“玉蝉回来啦!”
刘玉蝉嗅了嗅鼻子:“好香呀。”
“还没煮出来,哪来的香味呀?”
“阿妈,我真的闻到了香味呢!”
刘老夫人叫道:“哎呀呀,我都忘了,还真煮好了一锅出来呢!哎呀,我们玉蝉的小鼻子就是灵。待会儿,多带一些回去吃。”
“好呀!阿妈,这些包完了,就不要再包了,您现在年纪大了,要多休息才是。”
“不累,不累,只要玉蝉喜欢吃,包多少都不累。”
刘玉蝉搂住阿妈的脖子,摇晃起来:“阿妈,歇着吧……”
“好好好,听女儿的,这些包完就歇息,行了吧?”
“哎。”
“养女儿好呀,女儿懂得疼二老。要是你阿爸还活着,看见你如今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姑娘了,不知该多高兴呀!”
“是啊,我有时候夜里做梦,还梦见过阿爸呢。阿妈,玉河这两天好点了吧?”
刘老夫人高兴地说好多了,你快去看看他吧。
见过阿妈,刘玉蝉又到自己的卧房,换下军装,穿上畲服,赶到西厢房去见三哥。
刘玉河的心情好多了,气色也和先前大不相同,明显地鲜亮起来。才多半天没见妹妹的面,像如隔三秋似的,见到玉蝉,就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见三哥终于从病魔手里挣脱出来,刘玉蝉心里十分高兴:“三哥的气色好多了。”
“这两天吃饭也香了,觉也好睡了。”
“太好了。看见你身体好起来了,阿妈多高兴呀!”
“你就不高兴了?”
“高兴高兴!哎,三哥,我问你一件事,是你让叶虎藏在我们家的吗?”
“是啊,他告诉我,有人要追杀他。自己的兄弟,我们不帮,谁帮呀?你见到他了?”
“今天让我撞上了。”
“他不让我告诉你啊。”
刘玉蝉故作不悦道:“他不让你说,你就不说呀?我看,我这个妹妹在你心里,还不如他……”
刘玉河竟然急了,说在我的心里啊,没有什么人能比妹妹你更重要了!再说,我也不愿意你牵扯进这些事情里。
“就会说好听的哄我……我问你,他这些年在外面做什么事,你知道吗?”
“不是在开云顶茶庄吗?”
“可不是这么简单……三哥,这几天,如果家里发生什么事情,你就在屋里待着,千万别出去,我会赶来处理的。”
这句话,让刘玉河颇为惊讶:“出事?家里?怎么会呢?”
“三哥,你一天到晚不出门,外面的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反正,你一定记住我的话!”
刘玉河点点头,应道:“嗯,我记住就是了。”
又和三哥闲聊了一会儿,玉蝉给他喂了药,服侍他睡了,才来到院子后面的仓房。
一盏昏黄的马灯,照着一张空荡荡的地铺。
刘玉蝉捻亮了马灯:“别藏了,是我。”
叶虎从黑影了走出来,说道:“我就知道,你很快又会来找我。怎么样,我们俩的事你考虑好了?”
“我可不是来和你谈这件事的。我是要来告诉你,你在这里可能不安全了。以我对黑道的了解,他们不可能不监视你的茶庄,梅青来过这里……你要好自为之。”
叶虎觉察出她的这份真心,动了情,说谢谢你玉蝉,我会小心的。
“那我走了。”刘玉蝉说着,就往外走。
“玉蝉,你等等,”叶虎跟上来,“我们俩的事,请你再慎重考虑一下吧。我觉得人还是要现实一点好……”
“现实一点?就像你那样?没错,我看你就是够现实的,一肚子的心眼,满嘴的假话!”
“玉蝉,你真的还不理解我……”
“我再问你一句,‘大金炮’现在在那里?”
“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答应嫁给我,你马上就会知道它们在哪里了。”
“你现在告诉我,只会对它的安全有好处!”
“我让你答应我一句,就这么难吗?”
刘玉蝉回转身来,说叶虎,你想知道,我现在是怎么看你的吗?
叶虎点点头,说我非常想知道。
“那你就听好了,我看不起你!”
“为什么?我哪一点比不上刘玉河?”他见玉蝉已经走出了仓门,说了一句:“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她在刘府的围墙外,等到了马南带来的部队。
他们要按照她的指示,在指定位置埋设地雷,并在围墙的塔楼上,秘密进驻了一个班的警卫,安装了电话,制定了应急防御作战方案……
刘玉蝉还是没有在刘府过夜。这些天,需要她考虑的事情,实在太多了。等这一切都安排妥当,她又回到了基地的住所。
当走近自己的木屋时,她警觉地发现了异常:窗户上原先紧闭的窗帘,现在,被拉开了一条细小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