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刘玉蝉带着她的警卫班,正马不停蹄地赶往雷公岭。
天已经渐渐地黑了下来,两辆车在蜿蜒的山路上疾驶。猛然间,她看到路下方的山洼里,有一个小村庄大火冲天,枪声、叫骂声、哭喊声乱成一片。
“停车!”刘玉蝉下了车,说颜班长,你带几个人下去看看,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这时,从路边突然冒出一队国军士兵,领头的是一个连长,姓崔,跑过来喊道:“哪部分的?”
颜班长迎上前去:“特训基地的。你们是哪部分的?”
崔连长高声嚷道:“你别管我们是哪部分的,这里不能停车,快走快走!”
颜班长把枪一指,叫道:“我问你是哪部分的?!”
“噢嗥,一个小兵拉子,嗓门还不小!我叫你赶快滚,你听到没有?”崔连长喊起来。
颜班长把枪栓一拉,吼道:“老子怀疑你是冒充的国军!”
双方一下剑拔弩张,拔枪对峙起来。
刘玉蝉走上前来,喝道:“都把枪放下!不像话!!”她指着崔连长问道:“我问你,哪部分的?下面的村庄是怎么回事?”
崔连长立正道:“长官,我们是八十五师二七二团三营的,正在执行上峰的命令,移村并庄!”
“你们营长不是叫苏启斌吗?”
崔连长惊讶地说:“长官,您认识我们营长?是的。他现在就在下面。”
刘玉蝉朝颜班长一挥手,说走,我们下去看看!
这是一个只有二十来户人家的自然村,名叫牛蹄坳。
国军士兵已经点着了村庄的茅屋,到处是百姓的尸体和血迹,孩子哭、女人叫,乱成一团。士兵们已经把老老少少、五六十号人赶到了一个旱田里,四周架好了机枪。
营长苏启斌正站在一个土坎上,喊着:“……都搜仔细了,不论男女老幼,只要还有一口气的,都集中到这里来,我就不信我治不了这帮刁民……”
走上前来的刘玉蝉喊了一声苏营长,你这是要斩尽杀绝吗?!
苏启斌一看是刘玉蝉,颇感意外:“刘长官,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执行公务路经此地,下来看看。”
“好啊,我这台好戏正要开场,就让您给赶上了!好,机枪准备……”
刘玉蝉大声喝道:“都停下来!苏启斌,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送这些刁民上西天!”
“可他们都是老人、妇女和孩子!”
苏启斌说刘长官请息怒,您有所不知,因剿共之必需,这一带早已规划为“无人区”,我们已三令五申要他们迁移并村,这帮家伙就是死活不走,违命抗法,还打伤我几个弟兄……我可是仁至义尽了,总不能再让我用八抬大轿抬他们走吧!我看还是这样简单……机枪准备!
刘玉蝉忽地一下拔出枪来,抵住了苏启斌的脑壳:“那我就先打死你!”
苏启斌叫了起来,说刘长官,你这是干吗?你考虑过这样做的后果吗?
这下冰冷的枪口,真的戳到了他的脑门上:“你马上下令部队立即撤回!上峰查下来,我来负责!”
苏启斌故作镇静地!着笑脸,说刘长官,不是和我开玩笑吧?
“那你就试试吧,我数到三,一、二……”
“好好好,我撤我撤,刘长官,算你有种……部队撤回!”
苏营长带着部队,呼呼啦啦地走了。
村民们还愣在寒风里。他们实在搞不懂,都是国军,人和人却如此不同。
刘玉蝉还惦记着雷公岭的事情,带着颜班长一行快步出了村子。
颜班长边走边说刘长官您看,百姓们都给您跪下了……
刘玉蝉觉得自己流泪了。多么善良淳朴的百姓呀,我们的人杀了他们那么多的亲人,还给我们下跪啊!
等到刘玉蝉赶到了雷公岭,杨金猴正在“忠义堂”静候着山下的消息。
自从“家族血案”发生以后,他一直在等待时机报仇雪恨。他安插在畲寮镇的耳目,经常传递消息上来,可一直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武水和秦勤一来,他认为是动手的时候了……这会儿,这母子两人,就被捆绑在不远的山洞里。
一听寨口的弟兄来报告说“来了一个女长官”,杨金猴就猜到是刘玉蝉来了。让他吃惊的是:她来得实在太快了。
刘玉蝉一见杨金猴,就拱手道:“大当家的,想必你已经知道我的来意了。”
杨金猴也直言不讳地说刘长官,我要的是秦子豪,可不是你呀。
“他的妻儿,是在你这儿吧?”
“正是。”
“我能见见吗?”
“当然可以。不过刘长官,我可有话在先,你是我儿子杨溪的救命恩人,那个姓秦的,是我的仇人!我们桥归桥,路归路,这次我要是再放了他,就无法向弟兄们交代了……请吧!”
刘玉蝉在一个阴森森的山洞里,见到了武水和秦勤。
武水一见到刘玉蝉,就如同见到久别的亲人,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哭喊道:“妹子啊,快救救我们……”
“大嫂你别急,我就是来救你和秦勤的。”
武水还在诉苦:“我家里没地又没钱,绑我们女人孩子做啥呀……”
杨金猴叫道:“做啥?你怎么还不明白?就是要秦子豪的脑袋!”
刘玉蝉说大当家的,你看这样行不行,我留在你这里,你把他们母子先放了,怎么样?
杨金猴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说冤有头债有主,刘长官,你这是何苦呢?
“大当家的,我看你也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刘玉蝉道:“我的意思,我们两军之间的恩怨,不要连累到老婆孩子,不管怎么说,她们都是无辜的……行不行啊?”
“刘长官,你说得对,我们的家人都是无辜的。可秦子豪是怎么对待我的家人的!他做得了初一,我难道就不能做十五吗?秦子豪平白无故杀了我一家七口,还有我那么多的弟兄,我取他一颗人头,不过分吧?你也应该替我们想想吧!刘长官,我能看得出来,你是一个有着菩萨心肠的好人,我从心里敬重你,说心里话,我不想让你搅进这件事情里。况且,这件事情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为什么非要揽在自己身上呢?”
“秦子豪对你家人的所作所为,我当然十分痛恨!可事情已经发生了,无论怎样故去的亲人也不能再复活了,我们这些还活着的人这样打打杀杀、旧恨未了又添新仇,何时是个头呢?”
刘玉蝉的这句话,让杨金猴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放弃自己的意见,说刘长官,我们山寨有山寨的规矩,秦子豪的人头这回我是要定了!我也不想和你伤了和气,你就赶紧走吧……
刘玉蝉心里着急起来,不愿就这样无功而返。她还是要想尽一切办法,说服眼前这个大当家的放人:“我问你,秦子豪的脑袋在你眼里,究竟值多少钱?”
杨金猴愤恨地说:“一只夜壶多少钱,它就值多少钱!”
“你的意思,就是不值什么钱喽?”
“根本不值钱!”
刘玉蝉立即追问道:“此话算数?”
杨金猴不知何意,想了想,说我是大当家的,说话何时不算数?
“那好,我就和你做一笔交易。我拿三百块大洋,买他的人头!”
刘玉蝉此话一出口,杨金猴心里一哆嗦,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什么什么,三百块大洋?”
“如果你同意,这三百块大洋,就用来重新安葬你的亲人吧。”这番话,充满着真情实意。
这桩“买卖”来得如此突然,让杨金猴还是心动了。
刘玉蝉娓娓道来:“人死不能复生,今天你就是把秦子豪剁碎了,对故去的人,还有什么意义呢?何不为他们做一些实实在在的事情,你看呢?”
杨金猴眨巴着眼,还在犹豫着。他没有当场表态,说是要和弟兄们再合计合计,让刘玉蝉先下山等候消息。
“你好好想想吧……”刘玉蝉想,只好先这样了。
她带着警卫班刚走出寨门,就见杨金猴领着众匪徒,举着火把追了上来,那气势咄咄逼人。
颜班长喊道:“全班散开,按战斗队形占领有利位置,做好战斗准备!”
“不要轻举妄动,一切听我指挥!”刘玉蝉停下了脚步,注目着越来越近的人群。
杨金猴追了上来,喊道:“站住!刘长官,刚才你们国军又血洗了牛蹄坳,是这样吗?”
“是的,我正好遇上了。”刘玉蝉如实回答。
“你知道吗,我有许多弟兄的家人就是牛蹄坳的……你们国军又杀了我们不少人啊!”杨金猴叫道。
刘玉蝉默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