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庭昌平
一国之都果然非同寻常,街道车水马龙,街铺林立,熙熙攘攘的人群让宽阔的街道也显得有些狭窄,商贩走卒迎送叫卖,商铺门庭若市,一派繁荣昌盛。
两个小姑娘拉着手欣喜的逛着街道,前面的姑娘十五六岁的模样,身材玲珑小巧,高高束着的头发随着她蹦跳间左右跳跃,她不时突然停下舔舔手中的糖人。
像是拥有默契般,后面的姑娘总是在前面小姑娘要停下前先一步止住,后面的姑娘面容不似前面的姑娘俏丽。虽是瓜子脸,脸颊肉嘟肉嘟却显得圆润,一双眼睛异常明亮,若是看久了就会觉得像是冷寒的剑光蕴着锋锐,纤细的眉毛柔软中又隐隐含着一份英气。
两人被各种新奇的物件迷得眼花缭乱,一会儿取个面具龇牙咧嘴的恐吓彼此,一人做鬼脸,另一方便会配合地做惊吓状,各自玩了下,被彼此的丑样子逗乐了,相视一笑,放开失去吸引力的面具,奔向另外的摊子,发现是一个瞎眼大爷在捏泥团。
两位小姑娘移不开步了,看着他灵巧又缓慢的将一只公鸡捏好,晾在架子上。
他的眼睛像是蒙了层翳,眼珠毫无生机的囚在眶里,但视力的缺失却丝毫不影响他手中的小动物的灵气。他有些消瘦,却没有凄苦的愁容,神色恬静详和,尤其处在周围喧哗的街市中,像是游离于世外的修禅僧人,他脸上浅浅的笑容又和滚滚红尘浑然相融。好似整个人间都慈悲的映在他的心中。
他的摊子上摆着各种各样的小动物:肥壮又憨气的小猪,灵动又贪吃的啃桃猴子,蓄势待发的似要撞人的牛……
“好漂亮,好雄壮!看着好像活了一样。”俏丽的小姑娘惊叹道,“大爷,您手艺可真厉害!”
她漂亮的眼睛眨了眨,发尾随着她偏头跃出狡黠的弧度,袖子垂下,轻轻地捻住摊上的啃桃猴子藏进袖里,“好可惜哦,我比较穷,买不起。”
老人微微一笑,眼角的皱纹缓缓舒展,“既然如此,那小猴儿,便送给姑娘吧。”
小姑娘拿出袖子里的猴子,得逞地笑道,“大爷,你原来看得见!”
就说怎么可能真瞎,这些东西没有视力哪能如此精致!
老人笑而不语,手上不停,取出一块泥团,眼神悠远的开始捏弄。对,就是悠远,仿佛那层厚厚的蒙住他眼睛的云翳也阻挡不了他目光的延伸。
“算了,你看得见就看,看不见就不看,反正你的猴子我还是很喜欢的。”小姑娘呵呵一笑,往他的钱匣里大方的塞了一串钱。
“两位姑娘留步。”老人叫着正欲离开的两位姑娘。
“相逢便是缘分,这位姑娘我这个泥人是为你捏的,还请两位姑娘稍等片刻。”老人的‘目光’对着和小姑娘拉着的另一个姑娘说道。
被对着的姑娘展颜相谢,俏皮的姑娘向一旁的姑娘灿灿一笑,又往他的钱匣里加进一串钱,蹲在摊前仔细的看老人捏泥。
只见老人手中薄薄的竹片削下一块又一块碎泥,掉落的泥落在装泥的瓦罐里,湿泥越掉越细,他的动作越来越慢,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停了下来。
俏皮的女子嘻嘻笑道,“大爷,这回我信你看不见了,你不是说捏泥人吗?居然捏出一条狗。”
“是不是呀?”小姑娘偏仰起头对着站着的女子道,小姑娘偏头并未把视线移到旁边的女子身上,不然她会发现站着的女子一瞬间的僵硬和眸间悄然涌起又转瞬湮没的冰雪。
没有人比她更明白,那只活灵活现的‘狗’根本不是狗,而是……而是一条狼,虽然看起来很像狗--没见过狼或者不了解狼的人只会认为它是一只狗,可是狗的眼神比它温顺,狗的耳朵比它圆润,狗的吻部比它短巧,狗的尾巴比它细长……
老人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木盒,将那只‘狗’装进去,手指有节奏的慢慢敲击着盒盖,另一只手揉捏着瓦罐里的泥,又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他瓦罐的泥捏成了不干不松的一团,他取出的那只‘狗’,却是像摊上摆着的动物一样干硬一样鲜活了。
老人将‘狗’递给面前的姑娘。
那姑娘盯着老人,好一会儿才伸出手,老人嘴角浮起一抹笑容。
姑娘接过那只‘狗’像是被烫住了般痉挛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姑娘仿佛觉得老人祥和的笑像是人格分裂般生出别样的诡异,觉得自己被对方那双云翳沉沉的眼睛攫住了灵魂。
姑娘被小姑娘拉出去好远后,她回头望去,老人依然一派平和的噙着浅浅笑意地捏着手中的泥团,似一个独立的世界又似一粒微尘与街道和谐相拥。
姑娘趁小姑娘不注意,取走她腰间的猴子暗暗细看,发现啃桃猴子眉目弯弯,神情陶醉,像是被桃子的芳香甜美迷了魂,它嘴角还挂着一缕未吸进去的涎水,厚厚的下唇微微含着,好似下一秒这缕津液便要吸溜进去。
姑娘取下自己腰间的‘狗’,见它双目狭长,眸光懒散,透过慵懒目光便是它蓄意的机警,像是锁住猎物却又迟迟不动,但又随时可能暴起撕碎目标的果决。
她心中一凛,看见一个下水阴沟,便将‘狗’和猴子都扔进去。
“可儿姐,这昌平果然热闹,好玩!这个给你。”曲岐儿买了两串糖葫芦,一串递给可可。
这两人便是从匪窝里连夜奔逃在小村子里休养好生息的曲岐儿郎可可,两人商议后决定见识见识长庭最大的都城昌平。
曲岐儿咬下一个含在嘴里,发现递出的糖葫芦没人接过去,便回看身后的可可,见可可神思不属,用手肘撞了撞可可,含糊道,“拿着呀,给你的,这个蛮好吃的,又酸又甜。”
可可回过神,收敛好心情,向曲岐儿笑笑,接过糖葫芦。
曲岐儿见她神情不对,以为可可累了,便拉着可可进了问仙楼酒楼吃点东西,再继续玩。
已经午时了,这家酒楼座无虚席,小二礼貌又带着些歉然的招呼可可两人,给两人找了个圆凳子先等上片刻,坐位一会儿就出来。曲岐儿拿出一块碎银给小二,让他尽快安排。小二笑眯眯的收下银子对两人眨眨眼,又热络地给两人倒上两杯热茶。安顿好两人后滑向大堂招呼别的客人。
“可儿姐,相信我,这家店值得等。被这么多人喜欢拥戴,再差也差不到那里去。”曲岐儿捧着杯子饮下一口茶,扫了一眼挂成一面墙的竹简制成的菜品,她放下杯子,拿起笔,在一片竹简上连续写下一串,竹简的空间不一会便被菜品占满了。可可不太认识那些字,只认得葡萄、果、眼、玉、喜等少数几个字。曲岐儿问可可要什么,可可不想麻烦,再者看她点了不少,应该吃不完,就没点。
小二很快又滑了回来,给两人引了一个二楼临窗的好座位。
很快曲岐儿点的东西便依次上了桌,满满一桌的糕品甜点。曲岐儿俏生生的脸扬起大大的笑容,筷子一分为二,像吃糖葫芦一样一根筷子叉上一个双色豆糕,一根顶着一个蜜饯海棠,一边咬上一口,声音含糊道,“可儿姐,快吃啊!可好吃了!”
可可见曲岐儿吃得不亦乐乎,又瞅瞅一桌眼花缭乱的糕点,对她报以一个礼貌又不失风度的笑。拿起一个水晶糕小口的吃着。
对面的曲岐儿风卷残云,不一会儿桌上的糕点便被她吞下大半。怕她噎着,可可细细嚼着糕点,一边拎过热茶壶,见她喝光便给她满上热水。
“你慢点吃,我不跟你抢!你吃东西慢点,差不多可以了,再吃下去,待会儿要是遇着好吃的东西,可是只能看不能吃了。”
“知道啦,我马上就不吃了。”说话间曲岐儿又吞下几块糕点,完全不带歇的。
“是啊,马上就吃完了嘛。”可可被吃甜品豪气干云的曲岐儿逗笑了,又提给她一杯水,“看不出来啊,之前见你吃东西,我还觉得你有几分斯文样的。”
曲岐儿艰难的咽下一口,许是吃急了梗住了,顺着胸口,灌下一杯水,终于好受了些,眼睛眨出一串电波,娇糯地道,“人家吃东西一直都很淑女的。”
曲岐儿声音原本清脆悦耳,此般压低声音倒很有一番吴侬软语的南方特色,引得可可噗的笑了。曲岐儿知道可可最受不了自己装乖卖巧,得意的嘻嘻笑了起来。
这时一群人上楼来,他们踩着楼板“咚咚”直响,见他们三五六粗地面露凶相,腰间挎着大刀,整个楼上的客人都安静了。
小二悄悄咽了咽口水,脚底似生了锈,小心翼翼地挪过去赔着笑,“几位爷,您们稍等片刻,咱们的坐位马上就出来。”
为首者踢开小二麻溜摆开的凳子,凳子瞬间四分五裂,一把抓过小二,鼓着双眼道,“你知道老子是谁吗!让老子等!”
大手一挥,身后的人不等别的客人吃完,凶神恶煞地撵走两座客人,还剩四人没有座位。他们目光再一扫,客人都噤若寒蝉,暗暗祈祷不是下一个倒霉鬼。
曲岐儿压低声音跟可可道,“我不知道他老子是谁,但知道他没脑子!可儿姐,咱们吃得差不多了,就成人之美嘛。”
发现曲岐儿袖口里浮动的微不可察的游尘,可可点点头。
“我们吃好了,各位英雄,这边坐。”随着这个声音响起,众人如闻天籁,都松了口气。
曲岐儿对着还未落座的几人绽放出一抹善解人意地笑容,拉着可可出了问仙楼。
为首者旁边的人所有所思,看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眼睛倏地一亮,对着为首者的耳朵低声说了几句。
为首者双目一震,又稍一思索,向身旁的人点点头。立马一声令下,朝着曲岐儿和可可追去。
几人正是盘王山的匪徒,之前见过曲岐儿和可可一面,他们醒来后发现少了两个女的,而老大也消失不见。此番下山就是寻找他们的老大裘世雄,几番辛苦,毫无线索,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竟然让他们给遇着了。
午后阳光暖洋洋的,曲岐儿吃多了东西,有些蹦不动了,比上午安分了不少,慢吞吞的享受着阳光。任由可可拉着来来回回的绕着街道转圈。
“你现在肚子好受了些吗?还涨不涨?”可可关心地问道。
曲岐儿鼓了鼓肚子,像只慵懒的猫,很是惬意的拉了下腰身,呵呵笑道,“现在又可以吃下两碟了。”
“就知道吃!把脑子都吃没了!”可可弹了她一脑门,“以后遇见喜欢的吃的,你给我悠着点!我严重怀疑你上一次根本就不是被打包上山,而是被一碟甜糕骗上去的!”
“才不是呢!我是买了匹马省脚力,也不知那马受惊了还是发情了,扬起蹄子要把我扔下。我哪肯啊,花了一千两的白银呢,就死抓着缰绳,那马把我甩得七荤八素,晕倒地上,醒来后就在麻袋里了。”
曲岐儿该是被那匹马折腾得够惨,提起那马便磨起牙来,“我要不是被马给坑了,那群匪徒又怎能轻易将我绑上山!虽然我打架没你厉害,可是旁人却没能真正的捉住过我!”
瞧她不要脸地嘚瑟起来,可可淡淡道,“既然你如此厉害,那我也就不担心了,刚才那群人可是跟了我们绕了好几圈了。”
“什么?他们跟着我们干什么?”曲岐儿大惊。
“祖宗,你别回头。”可可拉住曲岐儿,拿出一面镜子,映出后面鬼鬼祟祟的人。
“八九不离十跟山上的匪徒有关。”自己初来乍到,还没跟什么有过交集,“你游历诸国,可得罪过什么人?”
“应该没有吧!”曲岐儿犹豫了片刻又肯定说,“我下毒使坏都让人休息几天后才发作,我很注重与人为善的。”
“对了,那笔钱你不要轻易跟人提起,知道吗?”
“放心,我又不傻!”曲岐儿给了可可一个我懂的眼神。
发觉前面是一群街头卖艺的人,被人层层围观,不时响起一阵叫好声,可可和曲岐儿相顾一笑,同时跑起来,不顾形象的撕架,冲开层层人群。一时间人群像是炸开的蜂窝,乱做一团。
匪徒见状不对,赶紧追上来,一时间人仰马翻。两人趁乱立马开溜。
段干里目光冷冷一扫,发觉一人有异,所有人都在跑,可那人的步伐却不乱,虽然已是另一套衣服,但直觉告诉他,就是那人。
可可发觉周围一瞬间的安静,像是围攻之前的调兵遣将,匪徒竟是对自己隐隐成合围之势,心下一紧,双手猛地扔出一把光亮的银辉-弄碎的镜片,躲路而逃。
挡在可可前面的匪徒被镜片所伤,被可可抢了先机。可可赶紧玩命地跑,可可算是初步了解了,这里的人奔跑能力是远不及自己的,可耐不住其中一部分人可以高来高去有轻功啊!
纵使自己再厉害,没有手枪沙鹰,一把弹弓-玄九根本无济于事,高空袭击,对自己还是无往不利的!
自己又一路杀了人家两名高手,虽然那高手比较弱,死在自己尖刀下,但是耐不住匪徒多呀,自己杀的应该还是有地位的人,外加还把人家宝库给搬空了,真要抓回去,自己想不死都难!
段干里鹰一样飞扑而至,可可速度不由又加快了几分,堪堪避过他的猛扑。见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紧,饶是可可面色也苍白了两分,数次躲开段干里蓄力抓扑。
“站住,别跑!”匪徒便追边高声喝道,因为跑得急,一时灌了一腔冷风。
不跑?不跑等着被你抓回去抽筋啊?可可心中一急,速度不由又快了几分。如此跑了两条街,匪徒也紧追不舍。可可心忧不止,再这样跑下去,早晚被抓住!
可可却是错了,真正轻功好的在这世上并不多,这些匪徒的内力浅薄顶多让平时跑步轻快些,厉害点的可以腾空飞跃一段距离,像裘世雄那样飞到空中是断断不能的。而且他们根本没见过像她这样跑死人不偿命的跑法,越跑越快,简直要人命!伤男人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