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是啊，你这么大了，是该出去了。我们也是如你这般大的时候，出去闯荡江湖的，一晃眼，又轮到你了。”张松泉感慨道。
“江湖……水乱……乱！你出去啊，看见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遇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不用惊讶。你记住两句话。”
“人不可尽信，事不可做绝。”
“可为可不为之坏事，绝不可为。可为可不为之好事，必为！”
杨花心里默念这两句话，应道：“是。”
“你还小，在谷里学的都是些非黑既白的知识。可是你出去了就知道了，这世间没有人也没有事是非黑既白的，这世间大多数事，没有对错。
我不愿你出去以后，一腔正义，直到撞了南墙，头破血流了，受伤了才知道这些道理。”
“江湖是个大染缸啊。每个人都会变，但是无论你将来做出何种事，皆要，问心无愧！”
“遇事三思，不求圆满，但求自在。”
杨花知道三师叔是智慧之人，听他言语，却是在过去十几年，从没有人对他说过的。他虽然不懂，可是仍将这些话语放在心里。
“遇事三思，不求圆满，但求自在……那若我的自在，与他人的自在相驳，当如何？”杨花疑惑道。
张松泉指着自己的心：“自在，自在就完事儿了……世间人有千千万，哪管得到他们许多！”
“是！”杨花应道。
和三师叔又谈了一些，杨花看天色不早了，便告辞离开了。
被张松泉灌下了一大堆处世哲理，杨花走在路上都觉得晕乎乎的。一会儿是所谓的正义，一会儿是张松泉说的非黑即白，实在是让他感触颇多。
到了四师叔白晓天院外。杨花敲了敲门，已经做好了进去又看见一个喝醉酒的男子的准备。可是下一刻，“吱呀”一声，院门打开了。
杨花见开门的男子身形修长，穿着一件朴素白衣，右臂空荡荡的，虽然如此，却有一股潇洒不羁的姿态。面容俊朗，一双眼睛幽黑深邃，目光锐利。
“四师叔。”杨花唤道。
“嗯。”白晓天仔细打量了杨花几眼，将人带到了院里。
“你身上有一股酒味。”白晓天坐在石凳上，用布一边擦拭着木剑，缓缓道。
杨花一愣，他在来之前，已经在外面站了许久，原以为酒味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没想到白晓天一见他就闻出来了。他只得把之前的事情大致说了一下。
“唉，他们也是心里难受。”白晓天垂眸叹道。
杨花低头不语。
他在二师叔那里就已经知道了昨晚的事情，这种事情，他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几位师叔。
“你要出谷了，我也不知道该交代你什么……我听大师兄说，你精于剑术？”白晓天将布放在桌上，看着杨花道。
“是的。”杨花应道。
“剑之一道，即便是你父亲也未必比我强。你可有不懂的地方？我或许可以解答一二。”白晓天说道。
杨花眼前一亮，他常听父亲提起四师叔，说他是剑道的天才，十五岁就已经掌握了谷内所有剑法，且皆练到了人剑合一的境界。若是可以得到他的指点，更胜过自己苦练数月。
“其余剑法还好，只是有一秋杀剑法，我不是很懂。”杨花据实说道。
“秋杀剑法，共有四式。你不懂哪一式？”白晓天问道。
“我四式皆懂，只是练起来时，总觉得缺少什么。”杨花道。
白晓天眼中闪过一丝欣喜之色：“你果然天赋不凡。”
他站起身，手持木剑，长身而立。
“秋杀剑法，第一式，落叶潇潇。这一招最是灵动，便如同被秋风扫落的树叶，树叶在空中飞舞，不知归处。”白晓天随着自己的话动作着，他的招式毫无规律，可是细看，似乎又有迹可循。
“第二式，风雨欲来。这一招，重在积累剑势。”白晓天的动作渐渐变得重滞，刚才那一丝灵动也慢慢消失。他持了木剑在空中舞动，衣襟飞舞间，明明没有半分气势泄露，可是却让人看了便心中沉重。“所有的杀意、剑势皆积累在其中，如同风雨欲来前的沉重和宁静。”
“第三式，惊天下。”随着白晓天手中剑花一挽，他的身形突然如蛟龙出海一般，变得迅猛异常。
“砰”
杨花仿佛看见刚才还黑压压的天空，突然降下倾盆大雨。这雨来势汹汹，带着一种不可阻挡的意志，天下万物皆被笼罩其中，变得渺小脆弱。
“第四式，初霁。”白晓天在迅猛的剑意过后，动作复又变得灵动飘逸，只是剑意未消，举手投足间，罡风飒飒作响。仿佛雨后天晴，但是仍可看到雨留下的痕迹一样。
“如此四式，便完了。”可白晓天的动作却并未停止，他手中的剑划过一个刁钻的角度，然后杨花看见，他周身已经奔泻而出的剑意竟然开始凝聚，并且比方才更强大了无数倍。
“其实，秋杀剑意还有一式，第五式，秋藏！”白晓天手中剑一收，强大的剑意围绕在他周身，然后慢慢消散。
杨花惊愣的看着，他知道，刚才是白晓天自己收了剑势。若是那股剑势奔腾而出，只怕这院子都会被那凌乱的剑意切割的七零八碎。
“那为何书籍上没有记载？”杨花疑惑道。
“因为这一式，严格来说并不是一种招式。而是一种技巧。”白晓天站在杨花面前。
“一种可以把你散开的剑势凝聚起来的技巧，适用于任何剑法，之前的铺垫越长久，使用这一招的力量就越是强大。”
杨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的声音有些颤抖：“那，这一招岂不是有无限进化的可能？”
世间武学典籍虽然浩如烟海，但是它们却有品级之分。人类武者，境界由低到高可分为凡武、天武、宗师、陆地神仙四境，那么对应的武学品级也有相应的名称，由低到高可分为凡阶类、天阶类、假神阶、神阶。
修士的境界与武学的品级相互对应。例如，天武境界修天阶武学最为合适。若是修凡阶，则发挥不出天武境界的战斗力，而若是修假神阶，则发挥不出功法的全部战斗力。
在这个真仙不出，神阶消隐的时代，江湖上即便是假神阶的武学典籍，也只能找到寥寥几本，而神阶则只能成为传说中的存在。
如果，秋杀剑法的第五式当真如此强大，那么它是否可以进阶为神阶？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杨花内心一阵激动。
白晓天当然知道杨花在想什么，事实上，当初他也是这么想的。
“先听我说。”白晓天打断了杨花的心思。“这一招虽然理论上可以作为一种技巧无限使用，可是它却存在两个弊端。”
杨花立刻收敛心思，专心听着。
“第一，这个招式极易伤身。强大的剑势固然具有极强的攻击力，可是这些强行凝聚的剑势，对使用者自身也是一个负担，属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第二，越多的剑势越不容易凝聚，需要使用者有极强的控制力，如果使用者控制不当，轻则走火入魔，重则伤及周围人性命，风险很大。”
杨花之前摇曳的心思被这两个弊端给生生吓平静了。
“那你还学吗？”白晓天注意到师侄的神情变化，问道。
“不学了。”杨花干脆利落的回答道。
白晓天一愣，他原以为杨花会纠结许久，毕竟这招确实很强，可是对方竟然如此干脆。
“真的？”白晓天闻到。
杨花点头。像这种招式，除非处于九死一生的绝境，不然平常根本没有用处。他不打算在这上面花时间。
“其实，我倒是挺想让你学的，平常不用，但是关键时刻可以和敌人同归于尽。”白晓天说道。
“……”杨花惊呆了。学这招的作用是和敌人同归于尽？
“我把方法告诉你，你空闲时可以琢磨一下。”白晓天说道。
杨花：“多谢四师叔。”虽然并不是很想。
等到杨花将技巧完全掌握时，已经是月挂天边之时了。
白晓天将杨花送到门口，他对杨花的天赋很是肯定，用他的话说，杨花若是被逼到绝境，按照他对技巧的理解程度，已经可以和大他三个小境界的人同归于尽了。
杨花表示自己并不是很开心四师叔这样夸他。
“那师侄便告退了。”杨花站在小径上对白晓天说道。
白晓天看了看杨花，沉默片刻道：“我没什么要交代你的，当初我师父在我闯荡江湖时，送了我一句话，我现在也将他送给你。”
他看着面前意气风发的少年儿郎，仿佛看见了当年那个自己。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杨花咋一听只觉得无厘头，可是再仔细一想，似乎有一种天下皆可往，众生皆为知己的豪迈和潇洒。
一时间不由得升起一股豪气，他朗声道：“谢四师叔赠言！”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天下，不过一地界尔！
江湖，不过一游戏尔！
众生，皆为兄弟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