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言在当天中午饭后现场教会了阿治捞黄鳝的绝活,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现场表演,一种是白日里发挥,一种是晚上发挥。
阿治学会了以后,在当天下午,趁傍晚来临前,一路狂奔着像飞似的回到了镇上。他要在蔑器市场散市以前,去找到一种特别的工具——装黄鳝的小蔑兜。那行头用蔑条制成,如同一只超大的军用的行军水壶。兜身宽扁,颈部细小,再上面是一个如喇叭花似的小敞口,圆圆的,用蔑盖儿掩着。
紧跑了蔑市上,有几个卖蔑器的人正在收拾摊子。
阿治一眼便望见了那逗人喜爱,令人生趣,又在此刻巴望着的小蔑兜。走近拿起来一看,蔑匠为了好销,还特意在蔑兜的两侧加了一根挎在肩膀上的军绿色的扁绳。蔑兜儿用新蔑条作的,有一股淡淡的竹香。
选好了一个,挎在肩上试了试,很满意。趣笑着,一副知足的样子。
同蔑匠讲好了价钱,如获似宝的买了下来。接下来,又去买了几副线手套和光亮最白,可以充电,储电的大电筒。
趁夜色未到来之前,去镇子的郊外,那些有水田的地方望了望。此时,真巴望着天色能够尽快地暗下来。在人家户开始点灯的时候开始工作,去实验那份绝活。
选好了地方以后,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等待。等待夜色的到来,并与此同时,反复地回忆那份绝活的要素。
黄鳝是一条滑溜的长虫子,是一种水产食物,城里人比较喜欢。同其他不是另类的动物和虫子一样,它生活很规律,喜欢冬暖夏凉的生活。
现在是夏季,若是白日里则是躲在稀泥里的,自生造出来的长长的泥孔中。到了温度较低的晚上,会躺在舒适的温水中睡眠。其身子的表面附着一层光滑无比的泫液,在抓时不能使过猛的力气,如果那样会被滑溜掉。最好的方法是用戴着线套的手,如轻抚婴儿那般地轻轻捞起便可。
阿治在饥肠辘辘中终于等到了夜色的到来。
现在,白天里那无法度量的广寞缩小成了眼前的一笼黑色。
阿治把一双鞋子插在腰间的皮带里,卷起裤管,开始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那些圆形的,方形的和不成形状的水田里。
在第一块田里他看见了一根正在睡眠的长虫子,它贴在泥的表面上,对阿治的到来是一点儿也不察觉的。
激动的心,颤抖地手开始朝它伸去,轻轻地一捞,快速地放进了挎着的小蔑兜里。听见那跳动的声音,阿治的心头别提有多高兴了。
他就这样翻越着一块一块地水田,跨过一条一条的小河。时间被他遗忘着,不知不觉地已经到了很深的夜晚。
在一个偏僻又极少有人居住的地方,他开始觉得腿有点儿累了。用电筒找了一块露在地面的大青石坐了下来,用手掂着沉甸甸的蔑兜儿,随后取下来放在一边,心里欢喜的像个受过夸的孩子似的。
摸出一根烟开始抽起来,仰在石头上望着黑夜。一阵微风撩起他的头发,在用手拨弄间,他望见了眼前的一切。此时,四周静的可怕,远处刚才还亮着灯火的人家户已经看不见了。
身后的土坎如横着的海岸,风吹着禾苗,唰唰的声音似海里卷过来的浪潮。左边是一些凌乱的,交织在一起的田坎的刀路。黑麻麻的,乱象的如梦中的蛛网。右边是一处模糊难辩,不能言状出的物体。像有被风撩动着的丝酬,在那儿乱绕着。
出于好奇,他不由得往那片模糊难辩的一片凝眸细视。现在,拿起电筒射了过去。
糟糕!他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一切,那是一片坟场。金字的和圆形的皆暴露在他的眼帘前,刚才那如丝酬乱绕着的正是几缕长长的,两三种颜色的纸条挂在离自己最近的坟头上。
他撒腿就跑,不顾方向地朝右边那些交织着的田坎上飞奔过去。
跑到一条小河的对面,没顾上歇息,才猛然想起了自己的蔑兜儿,还在那块大青石头上。
反转身子,抬起脚步,鼓起勇气,注意着周围的一切。那样,如一个正要下手的偷儿,并颤颤微微地咕哝着:“你先人啰!”
原路返回的时间仿佛长了许多,每摸一段路都会与自己斗争好久,待勇气勃发后又才抬步前行。
一双眼睛没有注视别的,专朝着那片坟场。那撩动着的纸条早已把它当成了幽灵,甚至是鬼怪的胡须,或则是妖神的眉毛。
害怕到了极点,被一种不可言喻的惊骇攻击着心。像处在幽冥里,使他匍匐着不敢抬头窥视。
裤管依然高高的挽着,一根电筒在路面上磨撑,就这样地爬行。到了跟前,心里头不知道从哪儿生出一股豪迈,力量,和勇气出来,抓起蔑兜儿又开始疯跑。像个冒失鬼慌不择路,一不小心跌落在那条小河里,顾不上其他的一切,手里护着蔑兜儿和电筒。
到了对面,抖了抖身上的水,转身再瞧那片坟场,心里一点儿也不害怕了。就算从来一次也不会像先头那般了。
爬到一座土丘上,四处张望,才觉得被夜色蒙了道路。这是哪儿?到处是黑蒙蒙的一片。土丘下的路都交织在一起,每一个方向都延伸出了若干条。较远一点儿的路更是看不清,山地挡住了视线,仅有的一条河流那也是以往没有见过的。
一个人影也没有,这是寂寥的自生的空间。
他那样在土丘上坐着,湿透的衣服开始让他变得遭凉了。偶尔禁不住的一阵咳嗽声,是这一片里独有的声响。
一个小时过后,土丘下的小路上出现了一坨儿火光。
他欣喜若狂,为了对方不错认为他是猛然间冒出来的山鬼,只好就地,在距离还有大半里的地方朝那坨儿火光招呼了起来。
“喂!!!”他呼喊,拖着一副长长的嗓音,“请问往东坝方向怎么走?我迷路了。”
那坨儿移动的火光停了下来,那人被突然的渗透人心的声音震住了脚步,四处望了望。
他又重复着喊了一遍:“喂……。”
那人提着嗓音回道:“我正要去那儿,同我一起走吧!”